《洋糖块儿哗啦响》第95章


“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端点吃的过来。”三浦新久伸手过去想替他擦擦脸,陆流云一偏头,毛巾落在枕头上捂出一个轻巧的湿印子。
“你送我回监狱吧。”陆流云闭上眼睛,刻意回避了他的悠悠目光。
“你以为周衡西还会去救你吗?”三浦新久把热毛巾“啪嗒”一声丢在了床头柜上,似笑非笑。
陆流云听到这话睁开眼睛,幽幽瞥向三浦新久,“你什么意思?”
三浦新久眼神戏谑,轻佻地附在他的耳边说道,“周衡西,死了。”
三浦新久尾音刚落,陆流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抬起头,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三浦新久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微微发颤的身子,接在后面继续补充道,“就在你拒绝我的那一天早上。”
这话有如一声轰鸣在陆流云的脑子里炸响,他痛苦地扶着额头,紧闭双眼开始浑身冒冷汗,再睁开眼时,他就这么惨叫了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三浦新久看到陆流云的绝望模样,心里却是感到意外的欢畅。陆流云为了周衡西撕心裂肺也好,痛不欲生也好,他是全然不在意的。如果能从精神上疼死现在软硬不吃的陆流云,转到灵魂深处,再换一个崭新的乖顺人送到他身边来,倒也未尝不可。
凌晨三点,陆流云动手打碎了房间里的花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企图在日公馆寻短见。守夜的仆妇进来查探的时候撞见了这一幕,慌张冲上去把他割到一半的碎瓷片给抢了过来。陆流云瘦得堪比竹竿,此刻体力不支轻而易举地就被控制住了,幸而他被人发现及时未叫碎瓷伤及动脉,却也流了好大一摊血,滴滴答答蹭了一路,场面触目惊心。
陆流云此番死里逃生,整个人却迅速灰败了下去。他的目光失去了神采,眼睛彻底成了两颗冰冷的玻璃珠子,外面瞧着黑漆漆的,里边看谁都藏着惶惑。三浦新久怀疑陆流云的精神受到了绝大刺激,特地请外国医生来诊治过一回。然而天津的几大西医尽数造访,却无一例外在他身上得不出结果。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偏犯病,陆流云在服用了定神的西药过后,精神状态是每况愈下,不是大白天的把被子蒙在头上缩去墙角瑟瑟发抖;就是大晚上的赤脚蹲在楼梯口自言自语;有时候兴致突发,还特地躲到柜子里去待上一整天,仿佛致力于在三浦新久给他提供的方寸天地里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陆流云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每逢饭点,他心情好的时候勉强还能吞咽一些细粥汤水,心情不好则咕咚一声倒在床上挺尸装死。如果仆妇强行把东西喂到他嘴里,陆流云下一秒就会趴在床脚痛苦干呕。
三浦新久一开始冷眼旁观,怀疑陆流云在故意跟自己作对,然而时间长了却也忍不住开始担心,成日家的为着陆流云的事情忙得团团转,甚至有意把他带到日本接受治疗。广濑户跟在后面看着三浦新久手忙脚乱,自己心中也很犯难,一个陆流云在中国已经够让人受的了,要是把人带到三浦家族的眼皮子底下去,恐怕三浦新久这一手好牌会打得稀烂。
这天,三浦新久不在家,陆流云又把自己给弄伤了。仆妇们想替他包扎伤口,奈何陆流云戒备心强,闹起来让人不能近身。仆妇们瞧着他用力挥舞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实在是头疼极了。
末了,还是广濑户拎着简易药箱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地把屋子里的闲人给尽数打发了出去,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位落难的权贵少爷。
陆流云疯疯癫癫地闹了一会儿,坐回床上发呆,被碎镜子划伤的小臂还未结痂,他一动就开始往下淌血,而陆流云却仿佛不知疼一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随心所欲。广濑户一边留意着他的神态,一边打开手上的医药箱,取出蘸了酒精的棉花球替陆流云清理伤口。他的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故意带了一点重劲,陆流云微微拧了拧眉头,却也没有出口叫疼。
“以前我在乡下的时候,家里的姑姑第二胎生了一个天生痴傻的儿子。”广濑户嘴里说着这话,把目光从陆流云的脸上移开,视线重新落到他的伤口上,“痴儿的最大特征是他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所有外露出的行为都是原始化的。比如,如果他的手臂受了伤之后又受到这样粗鲁的包扎,是绝对会喊痛的。”
这话刚落,陆流云的眼神一暗,迅速地挪动起自己的手臂,不想却被广濑户一把扣住了手腕,“陆少爷这样装疯卖傻是为了什么呢?”
陆流云现已被人识破,此刻也就不再继续伪装痴傻,他目光落向广濑户,语气很平淡,“等三浦新久对我心生厌恶,彻底失去了耐心,我自然不愁他不会放人。”
广濑户正蹲在地上替他包扎伤口,听到这话不禁失笑出声,心道陆流云未免想得太过天真。片刻之后,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抬头对陆流云轻声说道,“周先生没有死。”
陆流云听了这话猛然抬头,手上不自觉一用劲,登时牵动到了伤口。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生生地忍住了痛楚,坐在沙发上安静等着广濑户的下文。
“我给他注射了微量的河豚毒素,药效发挥之后,别人都以为他死了。”广濑户小心翼翼地抬起陆流云渗出血迹的手臂,往上面加了一层吸水的厚纱布。
陆流云憋回眼角的泪珠,目光微动,“你为什么要……”
“借用贵国一句古话来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做绝了没必要。”广濑户出言打断了陆流云的话,语气很淡漠。他这么做,既有自己私心的一面也有出于大局的考虑。三浦新久现在仗着自己身边没有绊脚石,便以为自己两边都是唾手可得的……总之,要想让三浦新久死心回日本,最妥善的办法还是绝了他对陆流云的念头才是。
“没想到,在这里面你倒是个实在的透彻人。”陆流云坐在床上默然叹息,对他有感而发道。
“这么说倒也算不上,只是身份卑微,看得开而已。”广濑户用纱布条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个牢固的抽结,待把排在地板上的瓶瓶罐罐尽数收回医药箱里,起身向陆流云告辞离去。
第93章 如释重负
此刻,在天津城的另一头,秦家的大客厅里四下无人,乔宝琳趁着老妈子们午歇的间隙转到厨房打开橱柜,把姑姑乔安娜珍藏的银耳跟燕窝拿了出来。搁在桌上的瓷碗里放着掏干净的小米,乔宝琳把食材泡软了尽数倒进砂锅里慢火细炖,总算赶在来人走动前把补养身体的汤水给熬出了锅。
院子里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乔宝琳远远便听见了姑姑跟表妹们的欢声笑语,她心上一慌,拎着两只砂锅把儿险些烫到了手,忙匆匆端起满满当当的汤碗向三楼走去。
乔宝琳的卧室在最里边一间,隔壁就是琴房,秦家的小小姐们还没到苦练音律的年纪,故此平常也没人到那周围去打转。乔宝琳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微风流窜进来拂动着雪白的窗帘,躺在床上的英俊男人双眼紧闭,脸色十分憔悴。
“周先生,周先生。”乔宝琳把汤碗搁到床头柜上,轻轻唤了周衡西两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她心中一迟疑,慢慢伸出手去试探周衡西的额头温度,果真掌心触到一片滚热,不禁绞紧了手指暗道不好。
周衡西在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很反复,虽然勉强愈合了伤口,却总是高烧不退。乔宝琳本不同意将他带出医院,但周衡西为了提防三浦新久,极力恳请她帮忙办理出院手续。乔宝琳帮人帮到底,趁着秦家人到公园游玩的时候,花钱雇车把周衡西带到了家里养伤。白天,她躲在卧室里假借温书的名义,掩人耳目地照顾周衡西,到了晚上,便独自抱着多余的棉被跑到琴房去打地铺。
周衡西在这些天里,昏昏欲睡起来远比头脑清醒的时候要多得多。故此他人在秦家住着,心中也是半知半觉,并未跟其他人打过照面。乔宝琳这边用冷毛巾替他敷了额头,转眼就到旁边打电话叫医生来了。
乔安娜家里孩子多,为了方便照应着是雇有家庭医生的。乔宝琳不敢暴露周衡西的存在,支支吾吾地在电话里询问高烧病人的应对方法。却不想乔安娜在楼下想要约人打麻将,冷不丁发现家里的电话占线了,走上来一瞧,发现侄女的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男人,忍不住双手托住脸颊站在门外发出一声惊呼,“天呐,我这是没睡醒吗,怎么会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么骇人的情景。”
乔宝琳被姑姑撞破了当场也是一慌,她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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