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回》第4章


他抬头望了望奶奶,确实精气神看起来比以前差了太多。
这个护工说得没错,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有很多人跟他说过了。她时日不多了,多陪她说说话吧。
他第一次听到时日不多这个词的时候,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的。他对她的感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骆影的奶奶是一个偏执了一生的人,骆影一度认为他爸爸那些症状的产生一定和他奶奶有关系。就像很多传统社会的女性,他奶奶的固执不是恶意,而是来自于一种恐慌。每当遇到什么事情,她只能以她有限的见识想出她认为的办法,然后执拗地坚持。
就像当年,她的儿子在妻子死后开始逐渐焦虑和暴躁,她怜悯地看着他疯狂又可怜的模样,看着他意识模糊地跟骆影说着令人心惊胆战地话,她迷茫又恐慌,她不知道能怎么办,只能反复又固执地跟骆影说,下次你爸爸喝了酒,你就藏好。
又像骆影的爸爸最终酒后脑出血死亡的那段时间,骆影不安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她无措又恐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固执地沉默。一沉默就沉默了很多年。
骆影是她带大的,他没资格埋怨她什么事。但有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那些时候,她不要沉默,能够说一些哪怕过几年就会被识破的谎言,事情会不会要好一些。
骆影从护理中心出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间雨又下了起来。比昨夜的雨猛烈多了,来势汹汹。他想了想,还是给社会闲人余明明打了个电话,让他带把伞来接驾。
打完电话的时候,看到一条新消息。
周泽尧加他了。
他第一反应是,看来这只鸭子不输余明明,转念一想,不对,他不可能真去干销售了吧。
从周泽尧同意请求到现在,他都没有发消息,难道他知道是我?
他做贼心虚地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四年里一共五条,还真看不出什么东西。
骆影蹲在护理中心的门口,耳边是潇潇的雨声,点开了周泽尧的朋友圈。仅半年可见,四张没配字的照片,一张树,一张川边夜景,一张滑翔伞,一张海底捞的虾滑。
这么看来,周泽尧这段时间可能没有女朋友。至少没有会来事儿的那种。骆影心想。
回去的车上骆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他从那个被追捕的梦想到奶奶消瘦的躯体,从护工的话又想到海底捞的虾滑,思绪反复地跳转,弄得他心里有些烦闷。
“你加他了?”余明明突然问
骆影没吭声。
余明明心领神会,触类旁通:“啊。他同意了。”
雨天车鸣声尤其的吵闹,车在红灯前停下了。
骆影盯着街边的路灯,朦胧中的灯光稍稍安抚了他的心。
“我有种预感,小骆。”
骆影转过头看着他。
其实这句话不需要余明明说,骆影心里也有一种预感,虽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但这几天他那繁复的思绪总给他一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凝重。
余明明说完那句话停了,倒是勾起了骆影的兴趣:“什么预感?”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骆影:“我总感觉这雨要到明晚才停。。。。。。”
余明明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骆影胡乱地往身上套着毛衣和外套,看着外面力度丝毫未减的雨,愤懑地盯了抹着发胶的余明明一眼。
他这几天是真的闲,骆影以为他要去看网红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竟然真的付诸实践,久违地定了个闹钟,甚至不惜在雨天穿上了他的AJ4xlevis。这几年他招蜂引蝶,男女都撩,骆影没能掌握他最近的性取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他的虚荣心在作祟还是求偶心在作祟。
两个人挤着一把伞在路上走着,骆影时不时低头看着旁边的人脚上的李维斯,总感觉眼皮在跳。
余明明穿这双鞋就从来没遇上过好事。
他才收到这双鞋那天,心潮澎湃,清吧里一中年教师夸他鞋好看,真真夸到他心尖上,两人畅聊一个多小时,最后发现手机被中年教师偷了。
过了俩月又穿上这鞋遛弯,路过一结冰的湖,准备站上去以湖为背景拍个脚上的图发朋友圈,谁知这冰结得实在不结实,连鞋带人带手机全掉坑里了。
骆影忧愁地叹了叹气,怪自己没有远见,昨晚没把这鞋藏起来。
等他俩走到车行,发现网红已经和扬哥聊上了。
从骆影的角度只看得见网红的背影,挺高的个子,黄毛,花里胡哨看不出牌子的外套,还有一节露在风中的脚踝,彰显着潮人的风采。
“等等,”余明明拦住骆影,不让他往前走,“我先拍个背影,万一人家不给合照呢”
骆影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倒也停住了脚,只往里打量了一下。
网红好像还带了几个朋友,围着那辆暴龙说着什么。
暴龙前面停着一辆杜卡迪,应该是网红带过来的车。旁边也站了一个人,一只手放在反光镜上,另一只手翻着手机,脚上这鞋看着比余明明那李维斯贵多了,就是有点眼熟。。。。。。
骆影视线往上移了移,骇然一惊。
是周泽尧。
这一瞬间,他没来由地觉得有一丝滑稽,下意识地用手肘碰了碰余明明。
余明明右手撑着伞,左手举着手机找角度,没理他。
骆影感觉眼皮又跳了起来。他伸出手拍了拍余明明拍照的左手,余明明突一受力,手一抖,手机啪唧一声,屏幕朝下落在了地上。
第四章 
“我操!”
余明明飞速捡起手机,用袖子擦着手机上的水,仔细一看,屏幕裂了。
骆影这回算是明白了,李维斯和手机,绝不能同时出现。
余明明痛心疾首地冲着他喊:“骆影你他妈刨啥呢,你鼻子下面那个器官可以说话,有事能不能用嘴说!”
他这一嗓子倒是彻底吸引了里面一拨人的注意力。
网红转过身来朝这边瞥了一眼,暴龙旁边那几个人也抬头看了看。
只有周泽尧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
“哟,来了。”扬哥打了个招呼。
骆影顶着一堆人的目光,拉着余明明往里走。
“这是段金,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个,要喷漆改个色,”扬哥介绍着,“几个朋友都有点爱好,顺便过来看看。”
段金这个人他知道,好像是什么杂志的模特,以前余明明给他提过。余明明当时给他说,段金这个名字文雅有余不够霸气,通俗有余不够雅致,不如后面加个龙字,段金龙方成正道。
但此时国学大师正专注于他的手机,听到这个名也没什么反应。
段金跟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扬哥又说:“刚才跟他们聊到骆影,泽尧说你们认识?”
这名字比文雅有余不够霸气的段金好使,余明明如梦初醒,终于舍得放下他的手机,抬起了头。
这次骆影终于在正常的灯光下看到了完整的周泽尧。他好像瘦了一点,头发剃得挺短,纯黑看不出材质的夹克,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听到这句话,抬头望了骆影一眼。他有一点轻微的下垂眼,五官轮廓挺深,嘴唇很薄,此时嘴角带了点弧度,是一种似有非有的笑意。
骆影对这样的似有非有熟悉到不行,这一瞬间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正准备开口,余明明抢先说:“肯定认识,我们仨高中一个学校,他们俩是同学。”
“哟,那还挺巧的。”扬哥诧异地抬了抬眉。
是挺巧的。
其实这种巧合倒不算什么,不管是清吧看见他也好,还是在这里偶遇,毕竟当初听人说过周泽尧在这个城市,那么遇见一次两次也不是什么事。
但前几年一次都没遇见,突然间隔很短地看见他两次,总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想到这里,骆影用怀疑的眼神向余明明看去,发现他正用同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关我事。两个人通过脑电波异口同声地说。
“那你们先叙叙旧,我跟小立他们进去聊聊他车的事儿。”扬哥说完灭了烟头,带着旁边的人往里面走。
说是叙旧,但实际上这个对话是不好展开的。
场上一共三个人,骆影是半个哑巴,再加上种种原因,此刻心怀鬼胎,如临大敌;而剩下两个人同校不同班,隔楼如隔山,排除骆影这个变量,理论上应该互不认识。
此时余明明醉心于他碎裂的手机屏,周泽尧则好像对场上安静的氛围浑然不觉,从夹克里兜掏了包软中,缓缓地点上一根,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骆影正在犹豫要不要做这个先锋,就听见旁边余明明哀叹了一声,放弃了手上的抢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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