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世外高人》第10章


东面忽然传来了一陌生声音,只听他笑得开怀,又道:“吝啬,吝啬啊!如此美妙萧音,何必惜于人前。”
我站起身来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人头系绢巾,着一身青色短打,划柄长篙顺风而来。他约莫三四十来岁,剑眉细目,个子颇为高挑,两颊微肉,留着三尺美髯,衣摆随着江风翻飞,好一张潇洒自然的眉眼,好俊的风度翩然。
等他的竹筏一靠近,我才看见他脚边的大鱼篓子后头还有个半大青年,长得壮实黝黑,铁塔般的巨大身形,从鱼篓子后头憨头憨脑的探出头来看着我们这艘船,观眉眼倒有几分胡人的外邦风情,不似中原人士那般。
就是……傻了点,看起来不像十分机敏活泼的样子。
这本是一场巧合相遇,却不知为何被那竹筏紧随其后。船再快,也不如竹筏轻,濯仙不愿意与陌生人见面,只留在船舱之中,又不准我与胥子期与那船上任何人说话,我也只好各自管各自。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挽了袖子与胥子期换了位置,由我来撑船,让胥子期去准备晚饭。
那竹筏上早早冒出香气,那美髯客早早将自己的竹筏交给了那年轻巨汉,悠哉悠哉的钓了数十尾肥大新鲜的鱼儿上钩,现下料理完生了火盆,等鱼儿烤烤熟,便可以直接开吃了。胥子期摆了饭食,自己拿了两块面饼,一块嘴里咬着,一块裹了白布塞进腰里,盘坐在我身边笑道:“那两人倒是有意思的很,要不是阿濯不高兴,我就去他们那竹筏上尝尝这江鱼的滋味。”
我不由有些失笑,却不免又有些忧虑:“他们跟着我们,也不知为了何事。”
胥子期爽朗笑道:“哪能有什么事,估摸是这江水无尽,失了方向,难得见着我们一条船,自然紧随不放。”
“但愿如此。”我虽不愿将人心想的过分险恶,然而多份警惕总是好的,听胥子期这般说,也不由轻松些,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不放。
用过晚饭之后,濯仙打理过便立即睡下了,我倒是毫无睡意,很快便离了船舱,与胥子期一块站在船头吹冷风。那叶小竹筏照旧不紧不慢的跟着船,我借月光看着那竹筏上的两个人,只觉得莫名熟悉,但又清楚明白自己绝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我曾经“看”到过这两个人。
等美髯男于月下拿出一柄巴乌时,我就差不多确认这个人是徐遥卿了,一个乐律造诣不低,又随身跟着一个异族的彪形大汉,还有把漂亮的长髯的中年男人,实在不难辨别。他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却是个很有趣的人,有趣到我确定姬乐逸一定跟他能成好朋友。
徐遥卿此人随遇则安,只是路感不强,向来游荡到哪儿便在哪儿,而跟着他的那名异族青年,是他挚友的儿子,出生后父母便双双亡故,因此自幼跟随徐遥卿,由他抚养而成。虽不聪慧,却看得通透,实乃“大智若愚”,生来力大无穷,叫……大呆,真名似是林云清。
我之所以会记得这两个人,一来是徐遥卿实在是有趣的很,二来却是因为林云清此人后来成了墨朗手下一名杀神——在徐遥卿死后。
而如今离徐遥卿离世,还有半年。
就我看来,徐遥卿实在不该于那时死去,毫无任何道理,然而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毫无道理的。偏生徐遥卿选了最不符合他性子的死法,死于层层累累的复杂阴谋之中,落下懵懵懂懂的林云清,连死都死的不安心。
不过我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无能为力,不过如此。
徐遥卿坐在竹筏上吹了一曲,撑船的林云清哑着嗓音唱了起来。巴乌音色柔美优雅,于徐遥卿唇下更显甜美悠长,于乐律上的造诣,恐怕不止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天下,也找不出能与徐遥卿比肩的人了,他心性宽和开阔,生性洒脱豪放,而音律,恰恰最重这两样。
濯仙要输,便输在这心胸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配角
☆、在春宁府被坑
春宁府很快便到了,胥子期撑了长篙抵住,停在了一处渡口。
我下船时特意看了看之前紧跟我们的竹筏,然而此刻江面浩荡平静,丝毫不见那竹筏半分影踪。我失笑掀开了船帘,阻了濯仙的脚步,他性子向来要强,说话若不往理了说,绝不会服你,便道:“我是多大的人了,竟还要你陪着寻医吗?你若有空,不妨多陪陪胥子期,这两日我阻着已是不好意思。”
濯仙似是想要反驳什么,我却摇了摇头道:“别……别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我近乎柔情的看着我这个老友,他性情强硬,与情爱所知虽不少,但自己却从不曾碰过男女之事,有时候将我与姬乐逸放于首位也是常有的事,然而朋友与夫妻伴侣有别,他委实不必牺牲自己的任何东西,只为陪伴一个老朋友。
“去吧。”我站在渡口看他,濯仙看着我,然后很快低头回了船舱。
胥子期站在船头看我,然后招了招手,一使劲撑开了长篙,船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快的离开了。我低头看了看那狭长的,散开又慢慢聚拢荡漾的涟漪,轻轻叹了口气。
春宁府并不算太大,行人也颇少,倒让我自在许多。
我与路人打听了蓝玉泉的药庐位置,但人去楼空,只余个七八岁的小药童细声细气的告诉我蓝大夫去山上采药了,要去两三天,半个时辰前刚走。
当真时运不济。
我叹了口气,然而既然事已至此,烦恼伤怀也是无用,便寻了家僻静的客栈住下,静候蓝玉泉采药归来。自然,这几日也实在不必浪费,夏荷映日,枯荷听雨,秋阴不散霜飞晚,竹坞无尘水清槛;春宁府的芜湖烟波渺渺,胜似琼宫玉宇,青山白水相缠绵,即便只是为此美景走一遭,也绝不算白费。
用过午饭后我偶然在客栈旁的书铺子中遇见了徐遥卿,他跟那书铺老板谈得畅快开怀,那老板眉开眼笑,竟陆续搬出许多乐器来由徐遥卿择选。我要了本闲书,付账时与徐遥卿打了个招呼,然而想起自己之前那般态度又不免有些羞惭;倒是徐遥卿落落大方,爽朗至极,林云清坐在一边端着盘子吃糕点,眨巴眨巴着眼睛紧盯着徐遥卿。
我拿了书,站在外头看徐遥卿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想起一人来——北睿阳。
北睿阳亲手杀了徐遥卿,任由徐遥卿的血染满了他的万秋琴。
漆色的万秋琴从此变成了暗红色,秀美浑厚的模样也变得古朴而凶恶,再发不出清透琅琅之音,连同林云清的懵懂天真,至此一同被封于琴匣之中。
我怎能不去想这些事情,我又哪能不去想这些事情……
我闭了闭双眼,只觉得自己无能至极,又恼怒至极,偏生是我知晓天机,偏生是我遇见徐遥卿,偏生……偏生我竟无能为力,连救也救不得他。
如我这般迂腐之人,既然什么都无能为力,还是安安静静留在山上最好,何必下山来见什么人,平白自寻烦恼,惹得不畅快。墨朗的一生中几乎都没什么难为的事,如他那般信念执着,坚定不移的性子,我往日竟都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只是此刻,却颇是羡慕他的。
若是我也有这般坚决的性子……哈,罢了。
过了长春路不远便到了芜湖,供以休息的石亭此刻空着,我过去歇了歇脚,忽见有人于湖心吹奏舞剑,临水楼阁上有朗朗的读书声,忽来一阵清风,薄雾轻掩,舞剑者转瞬消失于烟波浩渺的芜湖之中,唯有不绝耳的乐声入耳,证明不是一场梦境。
歇息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忽然下起了大雨里,我被迫留在了亭子中,倒真是应了之前那句枯荷听雨的意境。倚靠栏杆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湖边不远处枯败的荷叶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大片大片的荷叶层层叠叠的笼罩着,倒看得并不清楚,我蹙了蹙眉,一侧头,却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好!
我翻身跃下栏杆,足尖轻点荷叶,顿时掠出亭子穿入雨幕;朦胧雨幕之中只看见对面似乎也有两条人影飞掠而来,疾若飞凫,其势如风如电。
这时一只小木盆从荷叶中飘出了头来,只见里面躺着个两三岁的稚童,正含着手指哇哇大哭。
我伸手一抓,对面那人也伸手一抓,一左一右,竟忽然默契无比,皆投入唯一遮蔽之所——亭子。
这事儿说来虽然漫长,但以我的轻功与对面那人的轻功来讲,却不过是片刻之事,那娃儿的第二声还未哭出来,我人已经踩过栏杆落入亭中,身上未湿分毫,独独翻飞的衣尾沾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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