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第141章


理应父子二人都属于前者,可眼下似乎因为一些隐晦的原因,分歧严重。
“我不同意。”顾飒明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钢笔,同样直截了当。
偌大的会议厅变得鸦雀无声。
“滨海度假村项目现在正有条不紊地运行中,之前撤资的两位老合作方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也很快解决。其余详细内容的报告本来应该是这次审议过程中的重点,但——”顾飒明低头笑了笑,转身正对祁文至,“董事长提早就这么得出结论,好像有些草率了。”
他说:“如果您是对我的个人能力存疑,鉴于目前项目确实多多少少还有些问题,我愿意承担相应责任。”
先中止的是股东大会。
因为顾飒明持有的股份已经足以撼动场上维持了多年不变的格局。
中场休息时,董事长办公室内,祁文至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他一言不发地泡着茶,滚烫的水倒入茶壶,茶叶逐渐在水中舒展开来,壶里的汤色由淡变浓。
坐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前方插兜站着的顾飒明,说:“把祁念也带来了?”
顾飒明说:“他今天休息,等结束了带他回去。”
琥珀色的茶水咕噜咕噜,与瓷白的杯壁映衬,清香缭绕。
祁文至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这六年,接受你所不愿意接受的这一切,等到今天,难道都是为了祁念?”
半晌,他听见了回答,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
明明是早知道的答案,却还是令他这个当了十几年薄情父亲的心重重下坠,“咚”地,最终宣判的铁锤终于砸下来,没留一分力气。
“那么滨海度假村的项目继不继续做下去,公司究竟变成什么样,对你来说重要么,飒明,既然你可以无条件放弃,总经理的位置可以拱手让人,不亏吗?还是因为根本不在乎。”祁文至冷冷问他。
“我没有放弃,”顾飒明表情松弛,“工作不会放弃,祁念也不会。但我会有无数份可以任意挑选的工作,却只有一个亲弟弟。”
有无数条通往强大的路让顾飒明选择,而有人天生就适合成为强者。
祁文至闻言,神色里迸发出些许怒意。
他放弃了,与这个报应互相折磨到今天,他先放弃了,但“亲弟弟”这样的词汇依旧能挑起他遏不住的恼怒。
“那我在图什么,”祁文至闭了闭眼,站起身,沉声道,“你父亲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一个第二天就可以成为竞争对手的儿子,你告诉我值不值得?”
静止许久,顾飒明深吐了口气,说:“祁氏集团从前对我来说毫无兴趣,但现在它很重要,它可以不是我的,但我可以支配的全部始终都会是祁念的。”
“祁念什么都知道,他从小到大,至今,还是叫您爸爸。您得到了太多了。这个家原本不必如此冰冷。”
祁文至额角跳动,眉间沟壑拧得很深。祁文至定定看着他,平视,是男人之间的较量与承诺,锋芒犹在。
但总有妥协。
他们之间不谈父子感情,然而也有牢不可破的信任,基于“利益交换是相互的”这一原则,包括拿一点温情换温情。
就算是为了祁念,这个家不必如此冰冷的。
会议最终在有惊无险中落幕。
祁念等在顾飒明的办公室里,不乱走动,他从书架上挑了本手工装订的书籍,安静地在沙发上看。
好像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了,又合上了一点,顾飒明的声音出现在门外,还有好几个人也在说话,谈的工作上的事。
祁念寻声抬起头,一直望着门口。不一会儿,顾飒明才一个人进来,和祁念相对时目光变得柔和,他径直走向祁念,问他等得无不无聊。
祁念摇头。
“饿不饿,”顾飒明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书,说,“书带回去看,中午想吃什么?”
祁念认真想了一会儿:“都好。”
他确实是如此,都好。
但他更关心的事并不在此。
顾飒明笑了笑,说:“那我们换点别的东西吃,晚上去爸爸那儿吃饭再吃中餐。”
祁念一瞬间愣住,然后极慢地轻轻点头,问道:“他有没有为难你啊?那份转让书有用吗?”
“差一点就为难了,”顾飒明捧着他的脸一挤,很近地凑上去,笑着逗他,“全靠祁念,谁让冷面无情的祁董事长唯独疼他的小儿子多一点。”
好坏,祁念腹诽,嘴唇被迫嘟着,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滑稽模样顾飒明才一直笑他。
一点也不庄重了。
但他好高兴,无论怎么样,无论怎么样。
在陈勋安排好女儿的转学手续,被调往省外后,顾飒明抽空独自去了一趟疗养院。
何瑜自从意图挑起集团内部斗争,使用不光彩手段却输给祁文至,连顾飒明帮的都不是她,最终输了个一干二净、七零八落,结局就几乎尘埃落定。她耗上全部青春和人生,押进去了所有放过自己一次的筹码,成为一个刽子手,在最后一场豪赌的桌上,依旧没有赢。
何瑜强撑出来的身体早已虚空,易怒的情绪加重消耗,转变为经常精神恍惚,状态时好时坏,总体很差。
但依然执着,蛮横,绝不接受所发生的一切,最恨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那荒唐的关系,而她依旧总是梦见祁念,是发冷的噩梦。
很少有人来看她。
曾经有一时投机取巧的陈勋,告诉她“除了我你还能依靠谁呢”;现在没有人了。
见到顾飒明的那个下午,何瑜躺在房间里,远远看着就开始泪流满面。
走近后,她疯了一般扑过去,死死抱住了她的儿子,好像极度害怕,手却越攥越紧。
顾飒明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推开,直到有两位护士过来把何瑜强行拉开,让何瑜稳定情绪,并去叫医生。
私人疗养院内的各方面工作都十分完善、周全。
等何瑜平静下来,顾飒明削了一个苹果,切好,把盘子放在何瑜手边,坐了几分钟,什么也没说,然后离开。
在门外,顾飒明和医生还有负责人聊了片刻,对对方提出有利于何瑜心情稳定的转到临市去的提议没有否决,具体则视情况而定。
他说:“如果有需要,比如多来看望几次,都可以。”
顾飒明走前回头看了看,四周风景宜人,安保措施也同样到位,而这幢白色的建筑坐落于此,像是一尘不染,却不知能否将人心染净。
天气一天一天回温,六月初,立了夏的云城阵雨频繁,洗刷着整个城市,却又很快变干。故而云雨收歇时,初夏的颜色浓郁,枝繁叶茂,阳光耀眼。
到夜晚暮色也纯粹。祁念下车后站在人行道上,等顾飒明停好车,他们随着稀稀散散的人群拐弯,往热闹的巷子里走。
这天不是周末,酒吧里人也不多,他们坐在了那次顾飒明和施泽一起喝酒坐着的地方。
刚落座,祁念就抿起嘴,试探着伸手去摸顾飒明的手,顾飒明坐在他旁边,不着痕迹地一躲,接过迎面服务生递来的酒水单。
随便点了两杯冷饮,顾飒明转而又把其中一杯换成常温。
祁念闷闷不乐,见服务生终于走了,侧着头,再次偷偷蹭过去。
“在外面呢,干什么?”顾飒明说话的语气倒是温柔。
“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祁念怯怯地不动了,坐在那儿可怜地问。
顾飒明哼笑一声,不说话。
祁念的那位加拿大教授在几个月后终于来了中国,因为学术交流的行程原因她并不经过云城,但教授在昨天开心地告知祁念,有一位随行的“惊喜”会来见他。
祁念和顾飒明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了。
恰好是晚上,接通电话的全程他哥哥都在旁边,还是开的免提。
祁念挂断后还捏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惊喜”是谁,奈何顾飒明几乎是一瞬就清楚——
那位次次写着蹩脚的中文表达爱意,句子还越写越长,开头是扎眼的“Dear念”、落款为“Joey”的祁念的学弟,现在是不远万里地要追求到他面前来了。
想起来后,祁念眼睛一瞥,瞥到他哥哥的脸色,顿时觉得危机四伏,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抓着拷问起来。
顾飒明念在他从未回复过,忍了几个月没说。
终于不用忍了,借着由头,顾飒明把祁念带去浴室,后来是床上,为难人地边问边弄,角度刁钻,生怕祁念不知道他吃醋了,很受伤,所以需要更多补偿。
“哥,你怎么还这样,邮件之前我就和他说过的,而且今天打电话给教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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