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与微光》第21章

也难怪，他总觉得这次疼得特别厉害。
他当时也是气疯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真正被触怒，第一次想反抗，甚至冲动到跟他爸动手，不过他也并没觉得后悔，甚至感到畅快。如果再来一次，他肯定还是毫不犹豫地挥出那一拳头。
因为他听不得他爸那么说李泣。
他爸为什么会对李泣有意见，他不知道，但也不感到意外，他爸向来如此，只认自己的理，对自己严格，对他人更严格。他喜欢规矩的人，这些张穆风都知道，也尽力在配合他了。
但是他不能忍受他爸站在制高点上，对李泣说三道四。
他觉得像晴朗的夜空一样、让自己看见点点星光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被别人践踏谩骂。
况且他爸最没有那个资格。
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张穆风跟行尸走肉一样晃荡在街上，他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后背刚贴上椅背，立刻疼得直起了腰。躺也不是，靠也不是，只能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夜空。
他有点困，眯缝着眼打了个哈切。
“小张警官？”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张穆风吓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面前的人是夏引，就是李泣酒吧里的那个酒保。
夏引近在咫尺的脸把张穆风看得都快对眼了，他“啊”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夏引看了一眼张穆风的头发，问道：“你怎么在这啊？”
“额……我……”张穆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家就在这附近啊。”夏引笑了笑，转头对旁边的女人说：“你先回家吧。”
“这就要赶我走啊？”女人撒娇似的抱怨了一句，拉着他的手。
“你今天都跟了我一晚上了。”夏引松开了她的手，“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女人看上去不太乐意，偷偷地瞥了一眼夏引，最后竟然松了口，温柔道：“好吧，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哦。”
“嗯。”夏引点点头。
“你……女朋友？”人走后，张穆风问夏引。
“嗯。”夏引点了点头，看着张穆风的头发，嘴角微微勾起，问道：“张警官，怎么突然把头发给剪了？”
张穆风一愣，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傻愣愣地回答：“长了，就去剪了。”
“这样啊。”夏引笑着点了点头。
张穆风见他嘴角一直带着笑意，皱着眉问：“很奇怪？”
夏引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挺帅的，看起来很精神，跟以前感觉不太一样。”
夏引说的实话。张穆风长了一张英俊的奶油小生脸，之前头发长的时候，模样周正得就跟个流量小鲜肉似的，现在剃了个板寸头，整个人看起来硬朗又健气，自带一股别样的帅气。
“我之前在警校一直都这发型。”张穆风淡淡一笑。
“你怎么会在这？”夏引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张穆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跟我爸闹了一场，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吵架了？”
“……打架。”
夏引一惊，继而沉默了，他跟张穆风没熟到那个份上，不想随便过问人家的家事。
“你现在回不去了？”夏引问张穆风。
张穆风点了点头，淡淡道：“就算能回去，我也不想回去。”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住酒店吗？”
“我没带钱。”
夏引“啊”了一声，“那要不你住我家吧，我家就在后面。”
“不用不用。”张穆风赶忙拒绝，他可没有随便在别人家睡觉的习惯，况且还是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半熟人。
“那我给泣哥打个电话，你去他那里。”
夏引说着掏出了手机，张穆风赶忙拦住了他，“别！我一会去我朋友家住就行，不用麻烦他，谢谢你了。”
让他现在跟李泣见面，不如让他再挨他爸两鞭子。
之前对李泣耍流氓那事儿，他可还记着呢，挨鞭子的时候都没忘，一直就在眼前晃悠。
“你去你朋友家住？”夏引放下了手机。
“嗯，他家也在这附近，我一会就过去。”张穆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
其实所有他能投奔的朋友离这都有十万八千里，他一没手机，二没钱，今晚注定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去你朋友家。”夏引站了起来。
“嗯。”张穆风笑了笑，“谢谢。”
“没事，我又没做什么。”夏引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嗯，再见。”
望着夏引逐渐模糊的背影，张穆风低头叹了口气，侧着身子在长椅上躺了下来。
不仅今晚没有着落，或许以后的每一天都没有着落。顶撞他爸的后果，他能预料到，却也不害怕。从跨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觉得后悔，也没想过要再回去。
后背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他皱着眉，静静地听着远处的蝉鸣，躺在长椅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夏引并没有走远，他是个聪明人，心思缜密又能言善辩，只是不常露锋芒。张穆风睡着之后，他就静悄悄地折了回来。
……
李泣赶到夏引说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路上除了几辆飞驰的夜车，基本没什么人影。
看到长椅上躺着的人，李泣停了下来，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慢慢地走了过去。
张穆风已经换了个姿势，手枕着下巴趴在椅子上，李泣一眼就看到了他背上的血痕。
李泣脸色一沉，心不由得抽了一下。
尽管是这样的睡姿，张穆风依旧睡得很沉，连李泣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半点察觉。
李泣在他旁边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张穆风把头发剪短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眉毛很英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泣凑得太近，可能是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张穆风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瞪大眼睛，跟见鬼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
大概反应了三秒，张穆风才回过神，吓得身子往后一翻，后背撞到了椅背，结果又疼得翻了回来，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幸好李泣眼疾手快捞住了他。
“嘶……”张穆风疼得直咧嘴，还不忘推开李泣，站起来撒丫子就跑。
李泣从后面一把揪住了张穆风的衣服，又怕衣服碰到他的伤口，便松了手拽着他的胳膊，冷冷地问：“我是鬼吗？你跑什么？”
张穆风甩开李泣的手，还是要逃，李泣脸一沉，生气了，“你再跑信不信我把你扛了回去？”
张穆风身子一颤。
“我说到做到。”李泣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你再跑一下试试？”
张穆风背对着他没出声。他心里有数，跟一般人过招他可以稳赢，但是李泣不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如李泣，而且他也相信这个人说得出，肯定也做得出。
李泣当然不是说着玩的，要不是顾忌张穆风身上的伤，他早一开始就把这人扛肩上带走了。
“跟我回家。”李泣拉着张穆风就走。
“不用。”张穆风拒绝，“我去我朋友家。”
“你去个屁！”李泣紧紧攥住他的手，“别他妈舔我一下就跟个姑娘似的矫情成这样，之前咬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臊呢？”
“我……”张穆风抬头瞪着他。
“你什么你？”李泣脸色不太好，语气很粗暴：“咱俩又没上床，你臊个屁！”
李泣因为心疼，加上之前那点破事，心里烦躁，一时嘴快，说出来的话也是没皮没脸，气得张穆风顿时恼了。
“滚开。”张穆风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耳根变得通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李泣的骚话给臊的。
李泣没惯着他，用手一把掐住了他的后颈，把他揽到了自己面前。
“你要想跟我上床，现在也行。”李泣盯着张穆风的脸，视线往长椅上淡淡一瞥，“就在这。”
张穆风的瞳孔猛地放大，仰头看着李泣。
李泣掐着张穆风后颈的手微微收紧，冷笑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现在就在这里上了你。”
所以最后李泣到底是怎么把张穆风带回去的呢？
没怎么，就是硬扛。
扛回去的。
张穆风坐在床上一直没说话。
李泣看着他光溜溜的脑门，不知道怎么开口。刚刚是气疯了，说的话不经大脑，借着怒意把心里话全给倒出来了，还好张穆风脑子木，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我刚是气着了，才说那些浑话的，你别往心里去。”
张穆风没说话。
“谁让你老死犟着，怎么说都不听。”
还是无言。
李泣叹了口气，在张穆风面前蹲了下来，皱着眉问：“你爸是不是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