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第61章


“我管不住我自己!”夏琚被戳得疼了,委屈地喊道。
夏敬行一怔,随即道:“管不住也得管!否则——”看见夏琚发红的眼角,他止住话,缓缓摇头,“夏琚,你别让我说‘否则’。”
一通教训,无外乎一个意思,就是不管怎样都不可以。夏琚既懊恼又丧气,愤愤然地回到房间,为什么夏敬行可以接受和别人的任何关系,却唯独他不可以?
夏琚用劲地摔枕头,凭什么他不可以?因为……因为他不干净?因为他杀过人?他的心顿时慌了,如果是这样的原因,他再找不到理由反驳和争取。
但是,夏敬行明明说过,哪怕是这样,哪怕落进深渊里,也要竭尽所能地爬上去。
他明明说过!
夏琚恨得抹掉泪水,气息总也不能平息。夏敬行让他管住自己,怎么管得住?他找了这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把所有的事实和过去全摆在眼前,关于卑微、关于邪恶、关于低贱,种种理由,他知道自己不配喜欢任何一个人,可是他管不住,他甚至偏偏喜欢了最不应该喜欢的那一个。
chapter 8 … 5
虽把夏琚赶出去了,但夏敬行仍由着房门敞开,方便听见夏琚有什么异样的动静。不多时,夏敬行听见外面传出砸东西的声响,心中固然有气,认为夏琚这是无理取闹,可又想不出话再训斥他。夏敬行有一种预感:更多的交流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索性这么任由夏琚拿家里的东西发脾气算了。
一夜无事,早上,夏敬行听见夏琚在屋子里发出的声响,被吵醒。
他好像在厨房做早餐,锅碗瓢盆的声音毫不克制,乒乒乓乓,开水时水流哗哗地响。最后,夏琚砰地一声关门。夏敬行猜他应该出门上学了。
至此,夏敬行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安安心心地睡觉。
一宿没有安眠,看着窗帘底下露出的阳光,夏敬行眯起眼睛,感到倦怠和疲惫。
如果当初夏琚真的经历过那样的侵犯和背叛,他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仇恨和失望才对,所以夏敬行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夏琚刚来时总是对周遭无动于衷。但是,夏敬行想不到夏琚心里那方贫瘠的土壤能够那么快滋生出希望和爱。
这是一件多好的事。一个人的心里只有还向往爱、向往善意,才不至于沦为一具行尸走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太悲惨了,这绝不仅仅是夏琚一个人的悲哀。如今夏琚抱有那样的希望,夏敬行理应成全才是,可为什么偏偏这份希望向着他生长?哪怕他爱上一个别的什么人……
夏敬行闭上眼睛,逃避缕缕阳光。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并不希望夏琚喜欢别人。因为这个世界太黑暗、太吊诡,像夏琚这样的人倘若爱上不值得信任的人,该怎么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敬行想起夏琚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放心。夏琚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有原罪,而这世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石头。
心里惦念着夏琚,夏敬行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夏琚已然忘了这是自己第几次被夏敬行拒绝,他每一次都会遭受巨大的打击,感到愤怒和悲伤,紧接着不知所措,但最后,又回到原点。他怀疑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击,也知道如果下一回夏敬行再对他有一点点的关爱和亲切,他必定会不计前嫌地扑上去,像是没有受过伤那样拥抱那些或许微弱的关怀。
他是一个不记得痛的人吗?或者,因为对象是夏敬行的关系,他才会不计痛楚?
夏琚整夜没有睡好,去往学校的公交车上,他戴着耳机听歌,一不小心睡着了。耳机里播放着小提琴演奏的古典音乐,明明是欢快的歌曲,夏琚在半梦半醒中莫名其妙地听出其中的忧伤。
“夏琚,”突然,有人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夏琚,要下车了。”
夏琚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到竟是佟弗念。
她的神情焦急,说:“下车了,到站了。”
夏琚看见公交车的后门即将关闭,售票员正问还有下车的没有,他连忙起身跑着下车。
下车后,夏琚稍有犹豫,回头看见佟弗念也下了车。“刚才谢谢你。”夏琚拘谨地说。
佟弗念毫不介意地摇头,道:“不客气。”
虽然她面带微笑,显出亲近的样子,可夏琚没有和她一起进校门的意思,道:“我先走了。”
她的脸上掠过一刹那的愕然,点点头。
夏琚迈着大步子,自己匆匆地往校门的方向走了。
不但芭蕾舞选修课分了两个教学班,连舞蹈队也分成两组。尽管学生们对分组的要求抱怀疑的态度,但是自舞蹈队成立起,还没有人能够完全地猜出老师根据什么标准对学生们分门别类,只能姑且认为确实是随机分配。
不过,最近夏琚所在的二组流传出一个新的说法,称两组人平时训练的表演曲目有差别。这边二组还在筹划《Romeo and Juliet》的排练,那边一组已经将《沂蒙颂》排练得如火如荼。
放学后,舞蹈队的成员们照旧来到舞蹈教室里练习。
为了迎接国庆,一组正紧锣密鼓地准备汇报演出。夏琚他们在镜前压腿时,隔壁传来《沂蒙颂》的歌曲声。少年少女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年代,对这样的歌曲极为生疏,听清歌词,不少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甚至有人笑出声。
“真可怜,幸好我不在一组。”一组将要跳Juliet的女生同情地笑起来。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什么年代了,还跳《沂蒙颂》。”
“你们懂什么?”跳Romeo的男生意味深长地说,“什么年代都要跳《沂蒙颂》!”
“Juliet”深谙其意,抿嘴一笑,看向在一旁练习划圈的徐妙彤,道:“哎,徐妙彤!你上初中时,不是练过《沂蒙颂》吗?我记得那年汇报演出,你好像在里面。”
“我才没有跳过呢!”徐妙彤不客气地反驳,话毕立即转身,换了另一个方向练习。
“Juliet”继续道:“别这么小气嘛,我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是练过《沂蒙颂》,说不定到了一组,就能跳A角了!A角肯定有上场的机会,总比在这儿苦练B角,最后不能上场的好吧?”
徐妙彤回头道:“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话,多练习吧。否则,没准表演前,老师觉得我跳得比你好,把你替下来了。”
对方听完并不生气,反而朝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幼稚。”徐妙彤白了她一眼。
比起徐妙彤这样刻苦地练习Juliet的B角,为了不一定能够得到的上场机会而努力,为Romeo的B角而准备的男生则怠慢许多。徐妙彤与他一起练习双人的舞蹈部分,没一会儿便为她的“Romeo”没有练习好而闷闷不乐。
社团活动结束后,夏琚拎上书包,正要去往更衣室换衣服,忽然被徐妙彤和乔入诤追上来。
“郭淑宗到底有没有练习?跳得太差了!”徐妙彤马上朝夏琚吐苦水,“夏琚,你既然不参加演出,要不陪我练吧?”
夏琚愕然,一时没有回答。
见状,乔入诤解释道:“其实夏琚学芭蕾舞不是为了跳芭蕾啦。”他看夏琚没有阻止之意,接着说,“他要练习花样滑冰,所以学点儿芭蕾。”
徐妙彤听罢脸上忽然一僵,看夏琚的眼神静得像水,但很快又惊讶道:“真的吗?你是学花样滑冰的?”
夏琚不愿透露太多,淡淡地说:“学过一点儿而已。”
“但是学花滑,也不耽误社团活动时练芭蕾呀。”徐妙彤仍不放弃,但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佟弗念从女更衣室里走出来。
佟弗念看见他们,脚步放慢了一些,看向夏琚。
夏琚自认为与她算不上熟识,只单单地回视了一眼。
她收回目光,未打招呼,先行下楼了。
待佟弗念走远,徐妙彤好奇地问:“夏琚,你俩认识?”
不等夏琚回答,乔入诤代为回答道:“之前去军训,乘大巴车,他俩坐一块儿。后来格格晕车吐了,夏琚还帮忙找纸袋来着,对吧?”
夏琚暗想他们的关系最熟悉大约只是这种程度,不作否认地点头。
“原来如此,我说嘛,你怎么会和那样的官家小姐熟。”徐妙彤将双手一摊。
看她这么自以为是,夏琚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认为,但如果发问无疑会引起误会,他索性不问。
乔入诤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你们说,她能跳《沂蒙颂》的女主角,是因为有关系吗?这种情况,就是她本人不动用关系,老师也会酌情先考虑她吧?”
“这还用说吗?”徐妙彤理所当然地确认道。
夏琚想起上回军训时,佟弗念跳的《敖包相会》虽然是民族舞,但非常美,不知道一组的其他人有没有她那样的基本功。若是比佟弗念跳得好的人大有人在,那么她被选中确实会引人非议。夏琚和佟弗念的几次接触当中,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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