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_时镜》第1013章


仵官王往日捉弄过的人太多了,且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极域,是秦广王还未彻底与十九洲撕破脸的极域,枉死城中纵使有许多惊才绝艳之辈,但时日甚短,修为高的早早离开,留下来的都是修为低的。
所以,按理说不该有人识破他。
但没想到,大风大浪半辈子,最后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那躺着的大个子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就不搭理,又把眼皮子一搭,呼呼睡了起来。
浑然没将他放在眼底!
他当然大怒,又佯作威严地训斥他,惹来了周遭许多鬼修的围观。
大约是被他吵得不耐烦了,那大个子在半个时辰后,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定定看了他三息。
那时候他觉得心里不安。
然后就见那大个子豁然站起,一把向他抓来。
他想躲,但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傻了一样站在原地,被对方这一手抓了个正着。
扑簌簌,一阵抖落,凶猛摇晃。
简直是天旋地转,晃得人昏了头,狐狸失了智。
一没留神,就破了幻术,在旁人面前现出原形来,丢了好大一回脸。
那大个子却把他一扔,全然当没有他这么一只狐妖鬼一样,眼见周遭嘈杂纷乱,便把地上的草鞋拿了布一卷,夹在腋下,抬步便走。
没多一会儿,就不见了人。
仵官王从此便恨上他了,只自朋友那边打听到枉死城确有这么个古怪的人,总在城中卖草鞋,于是生了歹心。
他三番五次去作弄他,又三番五次被识破。
发展到后来,干脆呼朋唤友在他的去路上堵截,要报当日一箭之仇。
结果,那一日他才知道,自己踢着了多硬的一块铁板……
用极域的等级来算,这大个子当时已有金身修为,完全算是一号人物了。
是他有眼不识泰山。
自己个儿修为不够,所以没看出他的深浅,被狠揍了一顿,靠求饶才换回一条小命。
自那以后,他便不敢再招惹此人。只是看他一日一日卖草鞋,看的时日久了,又不瞎捣乱,才慢慢熟悉起来,能说得上两句话了。
他问:“你修为这么高,卖草鞋干什么?”
他便答:“这是修炼。”
卖草鞋算什么修炼?
仵官王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修炼,暗地里嗤之以鼻,但又觉得这人本事着实高超,动了歪心思,便千方百计想拜他为师。
谁料他竟说:“心术不正,拜不得我。”
仵官王有些生气,便反问:“那你生前定是个名门正派了?”
卖草鞋的便笑,说:“非也。非但不是名门正派,还是个邪魔外道。”
仵官王一听就更生气了:“你既是邪魔外道,又怎敢嫌弃我一个妖?”
卖草鞋的却没生气:“邪魔外道也有邪魔外道的原则,倒不是嫌弃你,不过为你一小妖好罢了。”
好?
好个屁!
仵官王险些气得三魂出窍,转身便走,反倒忘了问为什么,只把“拜师学艺”这四个字记得牢牢的。
毕竟他是妖,只记得同自己利益相关的。
族中的长老从来这样教。
况且后来,禁不住他三番五次一再地磋磨,那卖草鞋的大个子终于松了口,虽然没收他为徒,但却教了他诸般术法。
于是“为什么”这种问题,就抛得更远了。
可以说,直到阴阳界战结束前,他的修为都没赶上他。能在封阎君的时候占得第四殿,也不过是因为他杀人很多。而他落在第六殿,不过是因为杀人不如他多,手段平平。
战后,他成了仵官王,他成了泰山王。
他性本乖张,妖性渐涨,终在某日大笔一勾将所有新鬼扔下十八层地狱时,要人分了他们魂魄时,惹怒了他。
认识数百上千年了,大个子头回骂他骂得这么狠,这么不给面子,说他教他术法,虽不希冀他能修出一颗赤子之心,但愿他能一改顽劣。谁料自参入阴阳界战、顺了秦广王后,他性渐残暴,更甚从前,而妖修中狐妖一族向以“像人”为修炼之绳墨,他若执迷不悟,将自毁根基、自掘坟墓。
他听后气疯了。
那会儿还是在他阎殿之上,只差没打起来,还回骂他:“你才自掘坟墓!谁常说十九洲三千宗门可敬者唯崖山一门,惟其门下皆赤子之心?结果呢?还不是略施小计,就死了个干净!狗屁的赤子之心!”
大个子那眼神便渐渐冷下来,竟不再说一句话,拂袖走了。
他走后,仵官王越想越生气。
到最后,念着这“赤子之心”四个字就恨得咬牙,又突然想起某一日听宋帝王提出的那什么剪碎千修魂魄以为魂傀的计划,便谁也没说,直接杀去了义庄,要把这劳什子的崖山千修魂魄都拖出来鞭挞,方能出气。
但去了之后才发现,宋帝王、楚江王他们正好在,实在是想出气也没办法,只好悻悻从义庄出来,顺那黄泉血河乱走。
走到河湾处,便见白骨堆满河湾。
黄泉的水是刮骨去肉的水,从无活物能生存其中,便是将修为一般的修士丢进去,出来也只剩下一具白骨。
此地堆着的白骨,无疑都是界战中修士的遗骨。
仵官王本来没在意,可走着走着,忽然便发现了一个特殊的例外。
黄泉血河水赤红,那东西与宽广的河面相比,实在算不得很大。他之所以会注意到它,全是因为周围的白骨。
河湾边上水虽浪涨退。
水来当然一片红,但水退时,这一颗赤红的东西搁在一堆白骨之间,便十分显眼了。
仵官王俯身翻来一看,竟然是一颗血肉之心。
这可真是太出奇了。
什么心竟能在这黄泉中丝毫无损,赤红如新剖?
他料想此物不俗,干脆伸手去捡,但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心上紧紧嵌着一团熔得不成原样的令牌,剥也剥不下来,于是只好一道收入了匣中。
因与宋帝王等人关系实浅,此事也并未让旁人知晓,只把匣子带回了八方城,又厚了脸皮叫泰山王来帮自己看。
谁让他见多识广呢?
泰山王怒意尚未消减,出来见他时,脸都是冷的。
但在打开他匣子,见了这一颗心后,神情便有些摇动,又翻那令牌一看,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直等他催了,他才皱眉问他此物从何而来。
仵官王便交代了前后,又问他:“到底是看出什么来了?”
泰山王这时才指熔成一团的令牌,叫他细看。
“此令虽损毁严重,但还看得出,是崖山令,为崖山门下所有。此心该是此令主人所持,是你先才所叱骂‘连狗屁都不是’的赤子之心。只是黄泉蚀骨销肉,此心独能存于血河恶水之中,当是其主未死,尚存世间。”
谁都知道,修士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便可摆脱肉身的束缚,没了躯壳尚且可以凭借元婴不死,没了区区一颗心,当然也不该有什么大碍。
只是极域先前哪里有过什么活人?
所以这颗心必定是先前阴阳界战中某崖山门下所遗失,而且该是一位修为不低的修士,否则其心不能抵抗黄泉之水。
仵官王觉得很奇怪:“若是此心能抗黄泉之水,则其原主修为在崖山该也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该与我等有过直接间接的交手。到这般境界交战,连心都给人掏出来了,人还能不死,纵使那人逃得快,以极域下手的狠辣,也绝不可能留此人一命啊。”
泰山王也沉吟了很久,显然从未遇到过这般难解之事。
到了最后,也没想出个答案来,只思忖说:“总不该是其主自己剜了,扔下舍弃……”
什么样的人,又是出于何种心境,才会剖开自己胸膛,把一颗炽热的赤子心,丢进黄泉呢?
白受罪。
想想实不可能。
毕竟身心一体,想要斩断联系可不那么容易。
心在黄泉中,身亦受其苦。重者饱受痛苦折磨而死,轻者伤重修为受损,纵使活在世间,只怕也难有寸进。
仵官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忽然道:“大个子,我记得你说,我缺的便是一颗赤子之心,且身为妖族鬼修,又修九尾天狐法身,有人身人言人行却无人心,若能修成个‘赤子心’便算圆满。那你说,我要将此心据为己有,岂非一蹴而就、事半功倍?”
毫无疑问,这话又招来泰山王一顿骂。
无非说他投机取巧,心术不正。
末了还劝他莫动这歪心:“天底下凡夫俗子甚众,有此赤子心者万万中未必有一,且此心原主行的势必是中正大道,要他放下此心彻底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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