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_时镜》第1074章


然而这一切都同应虺无关。
从非邪天到大罗天,从妖魔横行到仙域征战,他所见过的强者太多了,但从没有一个人这样用剑。
不调用半分仙力或妖力,可每一剑都惊险至极。
仿佛旁人的都是剑术,唯她是剑道!
道之生也,外力不借,意从中出。
他怀疑过这女修与自己一般修炼有身外化身之术,才能在江南岸城墙下斩杀那数十名地仙金仙。可刚才在竹海中一试,才觉她剑境之高,远远出寻常人之认知,只怕就算不动用任何非常之力,都能将那数十人斩于剑下。
只是没法杀出那令人悚然的效果罢了。
而他,只怕也根本不是她对手!
可活在上墟,便是生死由天!
应虺从来不曾惧怕过什么,此时也懒得退缩哪怕一步,见愁莫测的强大,反而激起了他妖性里深藏的凶性。
虺蛇那有力蛇尾,在湖面上猛地一击。
“哗啦!”
水光接天,影腾如龙!
他倒竖的金红色瞳孔陡然张大,竟亮得像是两盏明亮的灯笼,庞大的身躯乘着浑厚妖力,直接穿破了剑落时掀出的那磅礴水墙,向见愁张开了血盆大口!
猩红的蛇信在口中颤动,尖利的蛇牙里藏着剧毒。
一名巅峰金仙的度何等惊人?
见愁身形才方落在湖面上,便见那水墙后一团黑影向她扑了来,若不立刻做出任何反制措施,只怕下一刻便会被吞入蛇腹之中。
可她偏偏没动。
满世界的水声剑吟,还有这迫近的虺蛇嘶鸣,可穿透这一切一切声响,她却听见了琴声,也听见了心声。
极动转为极静,不过一刹。
琴音里红颜弹指白,刀剑相交已残,花开花落,花谢花飞。残夜里一盏孤灯放在窗下,明黄的火焰焰心蓝,渐渐暗了下去……
见愁原本高举的剑,竟在这一刻垂下了。
她微微搭着眼帘,好似低眉的菩萨。
那血盆大口就在眼前。
与虺蛇本体相比,她小得能被这蛇口直接吞下,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然而应虺的心底,却生出一股难言的玄奥。
是一声带着惆怅的轻叹:“谁告诉你,崖山出名的,只有拔剑呢?”
拔剑台虽高,也不过离地三十三丈。
而那还鞘顶,却高踞于崖山之巅,与崖山齐高!
剑移开了,眸却抬起。
颠倒真人指末的弦轻轻一颤,震碎了坠落于弦上的水花。
巍巍的尾音飘飘摇摇。
她浓长的眼睫,亦轻轻一颤,如蝴蝶振翅,沾上那通明的天光里微雨的杏花!
“嗡……”
“嗤!”
就像是有一道圆融无争的剑气,自她眉睫间飞弹出去一般,剑分明未起,应虺的头颅已应声而落!
湖上波澜依旧壮阔。
那坛中抛起的醇酒还在半空之中。
从弹琴的颠倒真人到观战的月影,再到悟剑的负剑生,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虺蛇庞大的蛇身坠入湖中。
见愁虚立在湖上,再横剑,那飞起又落下的头颅已正正好落在她一线天上,眨眼便被一道剑气催成四只白骨酒盏!
“哗啦啦!”
酒落如雨溅!
转剑间,酒盏已满,压在一线天赤红的剑脊之上!
那锋锐的剑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正好高出棋盘一尺,斜斜指着白衣的月影。
一声笑,是一身傲。
“杀尽人头作酒杯,却不知诸君壮胆有无,敢否满饮?”
酒盏便在剑上。
妖血染红了半片湖泊。
她冷淡的眉峰有一分烟火气,笑声平淡,浑然不似才屠灭了立斜阳十九人,只像是转身为他们取了酒盏来一般。
身上依旧未沾半滴血!
三人都是见惯了杀戮的,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足足怔了片刻。
颠倒真人一下大笑起来,才道一声“有何不敢”,径直从她剑上取盏。月影与负剑生亦从这一战中,品出了几分萍水相逢却意气相投的默契来,抬手取了酒来,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
“好琴!”
“好剑!”
“好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58章 陈情
很多时候, 人们更愿意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吐露心声、袒露心迹,或者越是没有利害关系,越是无所顾忌。
今夜船上四人, 大抵都在此列。
醇烈的酒在酒坛里, 像是怎么喝也没有尽头一样,由得他们谈天说地笑风生,从深夜喝到黎明, 也未见干涸。
从来只见人提起剑杀人, 见愁却是放下剑杀人。
月影、颠倒真人、负剑生三人,都对此赞不绝口。
见愁自己反而平淡。
至于出现在她身上的垂天之翼,几人虽然心有疑虑,但都没有细问。毕竟进入上古时代后,人族修士主宰宇宙, 为推衍道印屠戮妖族,致使妖族死伤殆尽, 实力已然大损。纵鲲鹏这等妖中之神, 号“天之主, 海之宰”, 也未必是全盛时期的样子。见愁既自最古老的元始界来,机缘巧合之下得这一枚道印,似也不算什么非常之事。
颠倒真人话最多,酒至酣处, 便问见愁处境:“你是在下界时结了什么大仇吗?才到上墟便因这十死令引得各方追杀。立斜阳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不知死活的地仙金仙将来只会更多。更不用说你先前在江南岸还杀了那许多人, 若你想在此界立足,只怕这些人未必肯容你。”
见愁一面喝酒,一面下棋。
棋盘上的棋子都是星子,一眼看去大致都一样,但每一枚棋子在细微处都有不同。
她听得此问,并不在意。
蛰伏元始界近四百年才到上墟,又哪里需要旁人来容呢?
见愁垂了眼眸,淡淡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他们知道来一定是送死,也就不会有人来了。我亦从非任人宰割之辈。”
颠倒真人又问:“那幕后之人呢?”
见愁这才看了这一位看似颠三倒四实则心如明镜的道人一眼,笑了一声,道:“这个自有办法。”
所谓“自有办法”,就是这法子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
颠倒真人这话还是听得明白的。
他心里其实有些好奇,只是话到这里已经不好多问了,于是只举杯来与见愁一碰,各自饮尽盏中酒。
月影那隐约透着几分暗紫的瞳孔中,也划过了几分思量,只道:“可盘古荒域之事就未必那么简单了,一则长夜简难求,二则荒域之中也未必安全。相传上古时也曾有人闯过荒域,但大都不幸陨落。印象里似也只有一位神秘至极的‘梦老人’在没有长夜简的情况下,活着从荒域走出来。但这数万年间,似乎也没有此人消息了。”
没有长夜简,但从荒域活着出来?
见愁有些讶异,心底也冒出了一些想法来。
她微微蹙眉:“梦老人?”
月影一身白袍如雪羽织就,被那漫天霜白的月光一照,便如沐浴在光中一样,霎是好看。
他端了酒坛给众人倒酒。
待得酒满,才回答道:“梦老人,又号‘天姥’,能制梦境,修的便是梦之道,据传数万年前在上墟贩梦。圣仙境界,当时也未见得修为多高,加之行事神秘,所以上墟也没有多少文字记载,更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人是如何活着从荒域出来的。端看这一回荒域降临,此人去是不去吧。”
那便是说,即便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多半查不到她的踪迹,更不用想借此了解荒域的情况了。
见愁想了想,终究一叹,道:“难矣!”
“庸人自扰!”
颠倒真人听到这里,已忍不住笑了一声。
酒喝多了,脸便有些红起来。
那酒盏往棋盘上一砸,震得满盘星子都颤动起来,他却生出几分难得的豪气,道:“我看这世间烦忧之人,都是要得太多。你之所以还活在这世上,归根到底不过是‘怕死’两字。想我辈一生,从宇宙中来,终将还宇宙中去。活好自己个儿就成了,旁的那不过是‘干你屁事’‘干我屁事’。”
活在这世上,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怕死。
见愁听了这话,怔然了半晌,竟然笑了起来。
颠倒真人的道是潇洒的道,但毕竟不是她的道。
天下的道没有高下之分,每一条道都会指向一个方向,而走在自己道上的人,实则都是孤独的。
一杯酒饮下,醇烈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腹中。
颠倒真人不再多言。
月影也沉默下来,似乎在想什么旁的事。
唯有负剑生,酒喝了一些,却总频频抬眸来看见愁。
一场酒,喝到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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