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骄傲》第40章


两周之后的圣诞节,徐汇泽参加完一个电视台晚会就先给他母亲送了礼物,匆匆开车往赖安世家赶,他的车里放着三份礼物,不用说也知道给哪三位了。
赖家对门也搬进来一户人家,所以他进出更加小心了。当他推门进去,没等到预期的欢迎和热闹,只听见一阵催人肠断揪人心魂的呕吐声。
那是赖秀芳发出的,以往是夜里呕吐,每次听着都揪心;这次更甚,她好像要把灵魂和力气全部呕出来。
徐汇泽冲到门口时,就看见脸上两行泪的赖秀芳和眼神绝望的赖安世,因为赖秀芳这次吐出了血。
苏淼淼拿纸巾擦,这孩子很懂事,也不哭,轻轻擦着眼泪又摸摸赖秀芳的枯皱的脸颊:“耐耐咳太用力嘴巴会破皮流血了,不疼不疼……吹吹,别哭别哭啊……”
赖安世低着头,在开着夜灯的屋子里,弥漫着低沉压抑的气息。他看一眼徐汇泽,眼神里饱满的悲伤和无助汹涌澎湃,身体则是空空落落的焦虑,徐汇泽心一阵疼,差点没跨步上前将他抱过来。
他知道,送医院也没用了,呕出血……生命已将吹灯拔蜡了。
十分钟左右,赖秀芳将脸面收拾干净,抬不起头看着地面气若游丝:“好了,你们不用担心啦……淼淼和安安出去下,我和阿泽有话说。”
徐汇泽一怔,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阿姨知道了自己病情?
被赶走的两人依依不舍看着他们,徐汇泽哄道:“去看看礼物,我给你们都带了一份。”
苏淼淼这才眼睛一亮地离开。
徐汇泽对赖安世闭闭眼,让他放心。
坐了半晌,赖秀芳的胳膊撑着上半身,头颓废地垂着,引流袋里面的液体不多,依然是望而胆寒的褐色。徐汇泽在怀疑赖秀芳是不是睡着的时候,赖秀芳这才出声:“阿泽,我知道我日子不多咯。”
她的声音很低,含在喉咙发不出来似的,如果不是靠得近,徐汇泽大概没办法听清楚。
一个人轻松地说出自己死期将至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凡不是对人间毫无眷恋的人大概都会经历挣扎和不甘,可是赖秀芳觉得够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可以相依为命能吃饱饭睡好觉真的够了。
“干吗这个表情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它到头了我也累了,就约好了一起休息。安安这孩子,一直哄我说,这药吃多了总是伤胃,即使没吐血我还不知道他有事瞒我?但我不说,他不希望我知道我就装不知道好了。”赖秀芳从椅子上起来,打算躺到床上,徐汇泽紧跟身后,伺候着她缓慢躺下。 ”阿姨,安安是不希望你有负担。病人情绪对病情影响很大。”徐汇泽拿腿勾了张椅子正正经经坐在一侧。
第38章
赖秀芳侧头看他,脖子上是松弛的皮,像皱巴巴的小老太婆。可她整个人的力量看起来像坚硬的核桃,裹着不久要被取出的内核。
半晌,一声叹息无力地在空气中弥漫,赖秀芳道:“如果不是我要去了我是想出面阻止你们来着——你别紧张,老太婆行将就木什么都看开了。你们在一起,我放心。”
不是把他交给你,或把你交给他,是你们在一起。
徐汇泽在那一霎那承认自己眼眶湿了。
屋内只剩下一盏床头灯,赖秀芳一半的侧脸躲在阴影里,灰白的眼瞳让人觉得她很不好了。明明是个看开了的人,身上笼罩千斤重担似的,她使不出拧毛巾以外的力气,所以慢悠悠侧身给自己抽了张纸巾揩眼角。
她想到什么了呢?她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她像色彩艳丽的蝴蝶,很多男人为她送上鲜花,她从不会停留在一朵芬芳上,那时候家里人因她在学校与社会上小混混一起玩,早已经一片谩骂,后来不知道她脑袋装了浆糊还是米糊,她干脆在灯光迷幻舞姿摇曳的地方上班了,气得家里声称与她再没有关系。
那里的老板抛出了橄榄枝:“阿秀,你这么迷人,我要捧红你。”
谁不想万众瞩目呢,在爱慕虚荣在一切得来不费功夫的美差之下,她熟练地吞吐烟圈,学会了眯着眼靠近男人,说暧昧的话,止步于卖身。毕竟她一开始是老板的女人,之一。
花看多了也会腻,于是许项言出现了,这个戴着眼镜呆呆楞楞的男的被朋友拉到了那里。是一株其貌不扬的草,顶着初晨的露珠,诚惶诚恐又献祭一般的虔诚——她主动,她沦陷,她不顾一切。
老板倒也没为难她,挺痛快地放了人,因为那时候的老板在扫黄扫黑行动中自身难保了。
她看的书不多,她以为自己像话本里那些为自己赎身遇到良人的烟花女子,从此可以幸福了。她不知道历史上有个杜十娘,她也想不到这第一次抱着她束手束脚的男人最后跑了。
如果她那时候再坚决点世界上就不会有赖安世,她都抓着钞票准备上医院做掉腹中的小生命,谁知道,肚皮被顶了一下,那是第一次胎动。
她既惊又喜又怕,她没人可以诉说这种心情,于是在那样复杂的初为人母的体会中回到了那个屋子。
她想,也许许项言赚了钱会回来看我们呢?
这样一等,等了很多年。
思念和爱化为不甘心和要一个答案的死心,这中间其实也不是特别苦。
整天吃苦的人,怎么还会觉得苦日子苦?
外面广场很热闹,西方的节日,华人却分外激动。
徐汇泽带上门轻手轻脚地出来,看见赖安世弯着腰坐在沙发里,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徐汇泽走近,蹲下,声音温柔极了:“走,先休息去。我会和你慢慢说。”
赖安世抬头,眼睛里盛着满满当当的难过,明亮的眼睛吸收了全部的光线,一眼不错地看着徐汇泽:“是想开了,生死有命,但真到这一天……”
“我明白。我先带你休息,嗯?”
赖安世记得那中医最后一次诊断,他垂着眼皮看医院报告,因为赖秀芳无法坐车到此给老中医把脉听诊。中医轻轻摇头道:“没办法了。我现在只能保证让她走的时候轻松好受点。这种病,最后会吐血然后……”
徐汇泽躺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摸着他后背,一只手将他的头靠在他胸口,像大人安抚孩子那样轻柔,他们没有说话,心事在月光下静静流淌。赖安世又想起他以前的生活,那踮着脚往煤炉锅里煮饭的日子。他的走过的路他经历的人生他的勇敢与脆弱,徐汇泽都懂,所有的言语都是徒劳。
鼎沸的人声渐渐消逝,两相寂然,默默相视。
他们的眼睛里都有对方。
苏淼淼很喜欢她的圣诞礼物,一条白雪公主的裙子,徐汇泽记得她提过,元旦学校安排表演,她班上老师要求走模特,主题是“童话故事”,他想赖安世事业在拉车爬坡期,大概不会放心上。
赖安世如常看着赖秀芳吃完饭,陪他说几句话,这才和徐汇泽出门。
出门前,徐汇泽帮他把领带夹重新摆放,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般:嗯,这个人是我的。
赖安世能感觉到徐汇泽克制不住的占有欲,看着他灼灼目光,每次都被他轻巧地打回去:“再看也变不成你的随身物品。”
徐汇泽张开胳膊又贴上去,委屈他那身高还非在赖安世怀里拱着:“安世哪。”
元旦这天,赖安世难得把工作放一边到苏淼淼学校看小妮子独领风`骚。
赖安世的代步工具换了一辆十分不起眼的现代,他把脸画得跟猴屁股一样的“女儿”送回家,看了看赖秀芳无恙驱车前往瞿麦在该地的分公司,今天他要把设计稿给对方送去。
林县竟然会堵车,母猪能上天。在他印象里,这地方在全国属于中下水平,上一次堵车是因为徐汇泽这大明星纡尊降贵莅临寒地,引起交通瘫痪。这路上跑的四轮还没三轮多呢,竟然生生给堵了半个小时,看着前方触到天际的汽车长龙,他手指敲着方向盘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剩十分钟不到。
瞿麦的电话在他出发五分钟后打来,他告诉赖安世,瞿家企业大小元老很重视这个开发项目,都将到现场。两人确认了时间,赖安世保证会准时亲自到现场答疑解惑。
作品就跟赖安世亲生的一样,哪个父母会容忍提出要见自己的娃的人不待见孩子,还处处指摘?
哪怕是舌战姓瞿的公司一干元老,他也一个人上阵。
以蜗牛的速度,车队似乎动了下。赖安世摸了摸下巴,在找捷径。他看见左手边的车子往一个方向涌动,接着其他车子也跟了上去,像有人往一个袋子里倒瓜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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