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不会冻结》第5章


“可是,‘真空气囊’打破了这个矛盾。它到底有什么机关?”
“我也没有完全搞懂,不过关键似乎是一种叫r氮化碳,的特殊材料。据说这是目前人类所知物质中硬度最高的,它以聚丙烯腈为基底合成,兼具超越钻石的硬度及树脂的坚固,能够造出足以承受大气压力的气囊。”
“……嗯嗯?”
玛莉亚扬起眉毛。“怎么讲,感觉突然变得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了。”
“航空工程学界起先似乎也是诸多非难。在样品机实际完成之前·几乎没有人相信——日后教授本人则借由著作发泄心中的怨气。”
“嗯,这也是难免啦——毕竟如果都是谎言,我们也不可能像这样在空中飞嘛。”
玛莉亚看向窗外。出发到现在大约数十分钟,下方景色已经变了个样。
红褐色荒野消失在视野里,常绿树构成的森林与画出和缓曲线的河川取而代之。
显得充满大自然恩泽的风景更前方,则看得见覆上一层雪的山逼近。
‘高度,上升。’
船内广播的声音成为信号,底下森林逐渐远去。窗外色彩由森林之绿转为雪白——一会儿后,纯白雪景一角,出现崩塌的黑影。
那里就是事故现场。

“真是的,那些家伙到底想怎样啦!”
在回程的直升机中,玛莉亚踹了眼前的靠背一脚。前面的年轻鉴识官皱起眉头。“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家当成蟑螂对待。他们以为我是谁啊?警察喔!警察!走着瞧,我要把这些家伙全部用妨害公务罪关进来。”
但军队可是凌驾于警察之上的公权力呢——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尝试反驳激动起来的玛莉亚也只是浪费时间。
“总而言之,我们尽快透过局长表示抗议吧。”
“找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能干什么啊。他可是自从被太太抓奸在床以后…就一直任人家颐指气使的废物耶?”
“看样子,抗议的事似乎拜托夫人比较好呢。”
话虽如此,涟心想。
只能说玛莉亚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即使在并非U国出身的涟眼中,这次军方的态度也明显过于霸道。
——坠落现场位于H山脉中段,一处连登山道路都没有的洼地。
这片雪原约一、两公里见方,周围被陡峭岩壁包围。来到这个看似昔日地层下陷所留痕迹的地方后,涟和玛莉亚换上军方提供的御寒衣物,眼前等着他们的则是刺骨寒风,以及堆到腰际的厚重雪层。
机体就在雪原西侧的岩壁旁,已经化为残骸。
模样十分凄惨。
“水母”的可爱早已无影无踪。吊舱化为焦炭,真空气藤烧光,只剩裸露的几根骨架,画出弧线咬着灰色天空。
尖锐的风声,在遥远的岩壁上空回荡。洼地的风虽然也不算小,但或许是因为被高耸的岩壁围住,风势似乎不像外侧那么强。军方的气继式浮游艇,也在进入洼地后就没什么大幅度摇晃,顺利完成着陆。
问题在那之后。军方无视玛莉亚与涟的存在,迳自开始回收出事的机体。
连进行惯例的现场调查都来不及。对于玛莉亚“等、等一下!你们要干什么啊!”的抗议,担任指挥官的军人一句“这是命令”就打发掉了。
十几名士兵负责搬运机体的残骸,这些人拿缆绳绑住烧焦的吊舱,用军方的水母船将机体运往天空的彼方,即使是涟也只能傻眼地目送他们离去。
现场只剩下玛莉亚、涟、先来一步的验尸官与数名鉴识官、大型直升机、军人们刻在雪地上的足迹,以及烧焦的六具尸体。
……那种强硬作风到底怎么回事?一副完全不理遗体,只在乎出事机体的态度——军方对那架机体知道些什么?
说起来,这件事真的能称之为“事故”吗?
“鲍勃,我再确认一下。”
为了不被螺旋桨的巨响盖过,涟朝验尸官大喊。“‘遗体的外伤之中,有一部分并非来自坠落时的冲击’。这个结论没错吧?”
“虽然要等运到解剖室才能下精确的结论——”
鲍勃·杰拉德验尸官喊回来。他有褐色眼睛、茂密的白发一身高中等且体态圆润,看上去就像住在附近的好心大叔。“有具分成好几块的尸体对吧。如果只是坠毁,不可能形成那么漂亮的切断面,骨头附近应该会碎裂才对。”
“在船外作业时碰上意外,失足跌落时被螺旋浆卷进去的可能性呢?”
“这也不太可能。如果掉进那个巨大螺旋浆里,应该会整个人变成绞肉。就这点来看,那具尸体除了砍断的部位外都很漂亮——唉,虽然说漂亮但也只是焦得还不错而已。”
鲍勃露出淘气的笑容,同时转头看向机内深处。收容的六具焦黑遗体,就躺在里面那块隔板的另一边。
这位刚步入老年的验尸官是玛莉亚的酒友,涟先前曾见过他数次。这人与他温厚的外表相反,会若无其事地当着别人面前说出过于激进的台词,算是美中不足之处。“可是,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涟看着笔记本,说出重大疑问。“这六具尸体,除了炭化与些许外伤——包括砍断头与手脚在内就是了——以外,并未确认到比较显眼的损伤……但如果是足以引发火灾将整架机体烧毁的坠落,里面的乘员照理说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着眼点很好。我可以发誓,那绝对不是摔死。如果是坠毁,大多数的尸体上都该留下凹陷或骨折之类的严重损伤。然而那种伤几乎完全找不到。”
“……换言之,根本不是什么坠毁。”
玛莉亚用食指抵着下巴。“顶多就是迫降的程度。当水母船降落在那里时,牺牲者们还活着——”
周边状况也提供了证据。
雪原西侧的岩壁,中段到上端大幅度朝外伸出,形成一道由南到北长达约一百公尺的天然屋檐。至于水母船的残骸,则躺在“屋檐下方”偏南的位置。
岩壁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冲突痕迹。要在完全不接触岩壁的情况下,有如滑进那个位置一般地坠落,如果不是非常夸张的偶然,几乎不可能做到。
除此之外,岩壁上还打了岩钉。岩钉上绑有缆绳,绳子另一端则像叠在瓦砾上似地埋在雪中。
死者们为了避风雪而将水母船移动到该处,再用岩钉与缆绳固定住船体——这种思维要来得合乎逻辑多了。
迫降的原因不明。不知道是真空气姆破了洞无法飞行,还是控制升力的螺旋桨出状况。在军方已将机体带走的此刻,只能臆测。
可是,问题在那之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理应在等待救援的他们,为什么非死不可?难道遇上了什么足以让头与手脚被砍下来的事件吗?
现场一阵沉默。只有螺旋浆的巨响重击涟的鼓膜。
“到底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嘀咕。
“‘怎么回事’?”

玛莉亚则是大胆地说道。
“那还用说吗?
——自相残杀。”
幕间(一)
双亲在我十岁的时候死了。
一趟只有夫妇两人的小旅行途中,他们在下榻的旅馆遇上火灾,就这样简单地丧命。没有其他家人的我,很快就由远房亲戚收养,到陌生的地方展开新生活。
我在学校完全是个外人,也没交到任何能算得上朋友的朋友。桌面被弄脏、教科书被偷走、父母的死被拿来取笑,偶尔还有人私下对我动用暴力。
这种事往往在家里也会发生——但其实并非总是如此。
我的养父母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他们个性温厚而表里如一,和邻居相处融洽,既没有虐待我,也没有掠夺我父母留下的保险金。以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来说,这种遭遇或许算得上幸运也说不定。
可是,养父母对待我的态度,似乎有所顾虑。
虽说是亲戚,彼此的血缘却淡得像在海里滴下一滴墨水那样。而且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很笨拙。他们无法拿捏该如何对待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的我——我也不明白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待遇。
我没将自己在学校的遭遇告诉养父母。也许,会以某种形式传入他们耳中。不过,家人聊天时并未谈过这些话题。尽管彼此都面带笑容,餐桌上却有某种生疏的气氛。
所以,我决定趁着就读大学的机会,离开两人身边。
显然地,即使就此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我也只会被这股郁闷压垮。送我离开的养父母,脸上带着安心与悔恨交织的表情。
我只写过一次信给他们。上头没有新居的地址。
要说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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