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兽之瞳》第249章


唐寅褐像是听到了辛紫的低声呼唤一般抬起头来,目光与辛紫对上,脸上的笑如四月的阳光一般散开来,直暖到心底去。
他对着辛紫轻轻点头,眼角眉梢的笑意似在告诉她:“我来了,再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辛紫此刻只希望自己可以化身成一剪燕,翩翩飞落在唐寅褐身前。
城门被生生撞开,严无畏与严悉烨的人马与兽族大军一拥而入,呼啸着穿过整个皋祥城。
待到严家军涌上城楼时,朱慈义与伊磊麾下的人马早已经跪倒了一片,不战而降。
辛紫的视线却再没能从最后从石阶上飞奔上来的唐寅褐的身上挪开。直到唐寅褐无视众人的注视,径直来到她面前,她依旧觉得恍若在梦中一般,一切都那样不真实。
直到阿褐宽厚的臂膀紧紧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的力量大到让她身子有些酸痛起来,她才敢确定——一切都结束了。
大势已定。
阿褐回来了,不仅完好地站在她面前,而且为她驱散了朱慈义的十数万人马。
她再也不用生活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了……
接下来的几年,光阴似箭,一眨眼便过去了。
朱慈义在皋祥被严家军收复的当日便被兽族撕碎在城楼之上。唐寅褐念在伊磊于他有教导之恩,请求宽恕其死罪,却在话音刚落的当下,看到伊大将军挥刀自尽于眼前……
半年后,因严慈雍因懦弱无能,私通敌国,被太皇太后废除帝位,改立太子严悉烨。严无畏虽擅养私兵,却因严家军在国之危难时奋勇抗敌,誓死捍卫国之完整,功大于国,所有严家军正式编入正规军籍,重新跟随严无畏北上,继续镇守龙尾谷……
一年后,公主朱恝宝与驸马赵诚如助高天皇帝重掌朝政,赐死唐嘉善极其同僚,取缔药监司,废除捉妖令。两年后,高天皇帝寿终正寝,年幼的十皇孙登基……
三年后,即东原六三八年,一个秋日的午后,柳风客栈门外,泛黄的藤蔓围绕中,一张老旧的藤椅吱呀呀晃动着,盲掌柜坐在上面,吧嗒吧嗒抽着寒烟,白虎玉尘懒洋洋躺在脚边,不时拿硕大的头颅磨蹭着老人的脚踝。
原处一阵马蹄声,老人与虎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
不待老人认清来人,白虎一声低吼,飞速奔至两人两骑身旁,团团绕着来人,因兴奋而喊叫着,惊得两匹枣红马嘶叫着高高抬起前蹄。
“玉尘!”
马上的女子呵斥着白虎,声音清亮,却明显透着溺爱。
声音传入盲掌柜耳中,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重新提起烟管抽了起来,吐出的青烟将他笼罩住,看不清其神情。
“臭丫头,还知道回来……”
老人喃喃说着,就听见马蹄声夹杂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过来。
“掌柜的!”
两个声音同时喊他,他笑着点头,却并不言语……
半月之后,柳风客栈换了掌柜,该由一对年轻的夫妇接手,盲掌柜则坦然接受了两人的奉养,安享晚年。
辛紫与唐寅褐并排坐在客栈门前,看着四季如秋的河蚌林,听唐寅褐讲那已经被他重复过十数次的经历。
辛紫始终觉得这故事太不真实,倒像是杜撰。
“所以,那晚在鑫门关外,双峰之上,救走你的人,就是之前被你们收押在冷杉号地下室里后又逃脱的海盗船船长?
“他……是我的父亲辛汉?”
唐寅褐点头,看着辛紫到现在提起来依旧有些痴傻的表情,知道她依旧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那样跟了我们一路,从海上到龙爪城,再南下到西京,后又随着我们北上,甚至一路追随到了东原,守在东京城北郊外远远望着我……却连来见我一面的勇气也没有?连告诉我他的身份的勇气也没有?”
看着辛紫怅惘看着远方,知道这依旧是她解不开的心结,唐寅褐轻轻叹息一声,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背,将她揽入怀中。
在鑫门关外,双峰之上,他丢了性命。之后的事自然全不记得。原以为自己就此魂飞魄散,不料却在龙脊山巅醒了过来……
他是被迫接受了辛汉的心脏才得以重生。
那颗在几十年前宫门换心案里,柳素心请求甄亚臣为她换给自己的夫君辛汉的七窍玲珑心。
辛汉求了唐寅褐的父亲——盘踞在龙脊山的兽王——亲自为他将心给了唐寅褐,一命换一命。
之后唐寅褐在龙脊山上,伤势尚未痊愈,就卷入了有关兽族王位争夺战之中——他作为兽王的长子,理应继承王位,可作为半兽人,他却连被兽族接纳的资格也没有。
有着这样尴尬的身份,想要在兽族立足,唐寅褐明白,自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用实力说话,用拳头战胜所有兽族胆敢质疑他的地位的声音,为自己赢得本应该属于他的位子,也为他的母亲讨回她应得的那份荣誉。
这于唐寅褐而言,并非难事,可因此而耽搁了他与辛紫重逢的时间,却让他至今回想起来,依然心存愧疚。
☆、第352章 已定(大结局)
这些经过唐寅褐早已经与辛紫讲过许多遍。
可此时见辛紫依然有些落寞的模样,握住她纤细手指的手掌便不自觉紧了紧。
她想要的究竟是父女相认,还是不过是一个解释?
“当年宫门换心一案,为救柳素心而丢了性命是辛汉自己选的路,他无怨无悔。”唐寅褐的声音缓缓响起,开始为辛紫讲述那一段在辛汉临死前倾诉给兽王的话,“可柳素心不愿意独活,请求甄亚臣为她换心,却并非辛汉所愿意看到,也无论如何不想要柳素心走的路——柳素心没有了辛汉便不愿意独活,可她却自私地选择以命换命,让辛汉独活,殊不知辛汉于她的爱,绝不会少于她。”
唐寅褐声音不大,却句句如擂鼓击打在辛紫心头。
这些话,竟是与当年在翠竹苑里,左淇洋劝她的话何其相似!
左淇洋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甚至不曾牵扯进任何妖巫的感情中去,却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只管她当局者迷,若不是阿褐活着出现,只怕她早已经不顾左淇洋的劝说,步了自己母亲的后尘。
想到这里,辛紫眼前突然浮现出左淇洋那对任何事都能一笑置之仿佛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却又事事用心的样子来。严悉烨登基之后,他被封了太傅兼辅政大臣。太皇太后再不过问朝政,辅佐年轻的皇帝的一切事由都交由他处理,真正做到了他原本追求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吧?不知他在西由禁宫之中,过得可还顺心?
短暂的失神之后,辛紫重新抬头,望着唐寅褐的目光闪烁,如夜间的星子般。
唐寅褐看在眼里,有片刻的失神,之后淡淡地笑了起来,轻轻吻在她额上,接着道:“所以,辛伯父最后告诉我父亲:‘独自一人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十数年,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与素心留下的独女辛紫。而以我之后的暗中观察来看,辛紫早已经将自己的终生幸福托福给了唐寅褐,既然如此,那救唐寅褐一命,便是救了女儿的整个后半生,同时可以帮我了却心愿,这样完满的事,原本做梦也没有想过还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只求兽王成全,让我这糟老头早些与夫人重逢,早些解脱罢。’
“辛伯父一席话,讲得情真意切。父亲知道这便是他的夙愿,再没有拦着他的道理,这才成全了他……”
唐寅褐的话说完,辛紫靠在他肩头,没有搭话。
“阿褐,你会想念你的父亲吗?”
许久之后,辛紫才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唐寅褐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她是在为自己寻找些安慰吧?
想到这里,失笑答道:“父亲于我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除了这个称呼之外,他不曾参与过我的成长,所以,我与他并没有如我与母亲那样的亲情在。既然这样,知道他在龙脊山上,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世界,这便够了。”
嘴上这样答着,思绪却飞到了许多年前去。
实际上,在龙脊山上醒来之后不久,他便卷入了兽族的内战之中。他的身份是引起内战的导火索,所以他自然成了兽族皇室争相攻击的目标。
他是兽王的长子,虽然是半兽人,虽然他自己也全然无意去争夺那个他从来不曾想过的王位,可他的身份放在那里,他在月圆之夜变幻作的兽人的模样,那通体不带一丝杂色的银白色毛发,无一不在暗示着——抛开他体内流淌的一半人类血液不谈,他才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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