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救赎》第75章


因为阮八立刻就把他扑倒了。两人滚在地上一阵缠斗,很快阮八就占据主动,把彬压在下面。
撑起身,手边青光闪烁,我抄起阮八掉落的匕首,做了个藏拳的架势遮住刀光,掩杀上去。
没等我接近,阮八毫无征兆地放弃了彬,闪到我身前一脚蹬在我迎面骨上,我一软单腿跪倒。他搂住我的头就往膝盖上砸,我咬紧牙关把心一横,翻手亮出家伙儿顺势朝他身上撞了过去……
阮八没被扎中,因为彬叼住了我的腕子;我也没挨上那一膝盖,因为磕在了彬后背上。他钻进我俩中间,先是别住阮八的支撑脚一肘把他砸倒,又回身一肘抡了我个满脸开花——这左边的牙是剩不下俩了。浑蛋!你他妈还真对老子下重手啊!我一吃痛就觉得血气上涌,右手向回一拽,而彬松手避开刀刃的同时,我背后也挨了阮八一脚。
迎着他倒过来的方向,我左臂反手一勒他的脖子,把他横压在身前,骈腿骑了上去,扬起匕首——也许停顿过那么一刹那,也许没有——照他的肩头猛戳下去……
再一次,意想不到。
阮八一把攥住落下的刀刃,右手立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溅,仿佛半空中炸开的礼花。
黄锋说得对,恩怨是非,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只有我,才是不受欢迎的搅局者。
我怔了一下。阮八不失时机地用另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发力一摘一拽。我只觉得右肩一阵巨痛,胳膊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持械的右臂脱臼,糟糕!
还没等我做出任何肢体上的反应,阮八松开刀锋,扣住我的手腕,自下而上把刀尖朝我的脖子猛推过来……见鬼,居然会被自己握着的匕首攮死,这种告别世界的方式还真是比死都丢人啊!
彬的右手也攥在了我拿刀的手腕上。
由于被我骑在身下,他的姿势很被动,不足以发力改变刀的去向,但至少,他减缓了死神的脚步,争取到一个改变我命运的瞬间——他左手一拳打在阮八已无法设防的右肋上,趁阮八气滞的一刻回推匕首,让刀光没入了自己昔日战友的胸口。
三只手盘根错节地抓在一起,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阮八跪在我身侧,垂着头,似乎是在看自己胸前遭受的致命一击。他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意,喉咙深处发出含混的嘶嘶声,瞳孔中黑色的光芒逐渐涣散开来。
这时,不知是他还是彬,对我右侧太阳穴挥了一拳,我只觉得身体一下变得轻飘飘的。低下头,彬的面孔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慢慢地、逐渐淹没在混沌中……
我在河边,彬在对岸。
桥下,应该就是樊佳佳曾经躺过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河水没有冻结,波澜荡漾,微风拂面。
我大声地喊着彬,他却毫无反应,只低头凝视着水面。
无数尸体穿梭在河道里。
我看到了池姗姗、方婉琳、彭康、宋德传……我看到庞欣晃着一罐蜂蜜朝我微笑,我看到姜澜举着嫌疑人的电话卡如获至宝,我看到阮勋宋满意地捻着手中的五十块钱……爷爷奶奶在藤椅中安详地挽着手,父亲在产房外兴奋地握着拳……没有鲜血,没有伤口,没有疾病,没有痛苦,他们都是那样鲜活,美好动人。
但我确实知道他们死去了。
轮回往生,寂灭无常。
彬把一杯温热的柚子茶递给我,我接过茶杯,转眼又看到,其实他还在对岸,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这条河。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白色的浓雾笼罩过来,像爱人的手一般温存地抚摸着我。
我再度呼喊彬的名字。
他终于抬头望向我,目光驱散了河上的烟雾,又像下雨似的落到水面上。
雪晶在我的耳边轻喘呢喃:“又抽烟你……”
我左手拿着烟,右手掌心握着银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NAGA”和一条正在扭动的蛇——它拼命想冲破金属面板的桎梏,却处处碰壁。我摇头叹气,吸了口烟,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呛到了么?”
“他要窒息了!”
“快切开气管!上呼吸机!”
我看到了陈娟。
她从河水中站起来,面朝彬的方向,微笑。
彬露出明快的笑容,向河中走去。
依晨抓着我的衣服,两眼红肿地哀求我:“救救他!救救他!”
雪晶扶着我的肩膀:“还抽!把烟掐了。”
无数拳脚落在我身上,我一面抵挡,一面突围。更多的人挡在我面前。我怒吼,流下了血红色的眼泪。
彬已消失在彼岸。
“他的腿……”
“他要休克了!”
“按住他!去按住他!”
“低压只有四十!”
“切开了,有东西……给我镊子……”
雪晶把我扶起来后,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裹得跟五芳斋的粽子差不多。她举着病例念给我听:右肩脱臼,右手小指骨折,左侧锁骨骨裂,颅右蝶骨轻微骨裂,左半月板严重损伤,鼻梁骨骨折,左半边掉了四颗牙,其中一颗呛进气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除此之外,还有三颗牙齿松动,舌头被自己咬掉一小块,颈韧带损伤,颈椎轻度损伤,大面积皮下软组织损伤三处,各类划伤擦伤等不计其数;当然,最后还要加上导致我昏迷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的脑震荡——功德圆满。
看来,这次是真需要大修了。
“袁适还活着么?”
“他有点儿脑震荡吧,听说还有什么腹股沟韧带撕裂……不过没大事,好像已经出院了。”
我注意到没受伤的那条腿脚踝上戴着手铐,苦笑了一下。盯着雪晶看了一会儿,她嘴唇有些干裂,刘海儿油腻腻地贴着脑门。我心里一阵抽搐,握紧了她的手。
她把另一只手也盖在我手上,轻叹一声。
“你可能不想问,不过他们没抓到韩哥。你们打电话之后,支队的人没几分钟就冲上去了,里里外外,都没找到。”
“嗯,我知道。”我试图挪动右臂,腋窝一阵剧痛,遂放弃,“他在河里呢。”
据说老白震怒,原因不消说。增援警力赶到二十五楼现场时,只剩下昏迷不醒正待会见周公的两个蠢蛋和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去参拜上帝的梁枭。随后大部队陆续赶来,封锁了整个中德大厦,并在半径两公里的范围内设卡。搜楼,查车,整条街区挖地三尺……一无所获。
更夸张的是,彬不是单枪匹马突围的,他还带走了阮八的尸体。
天亮后,一个探组在大厦天台的边缘仔细检查“中德大厦”四个字下面那排更气派的霓虹灯灯箱——“中美崴尔医疗器械研究集团总公司”时,发现背面有血迹和驻留的痕迹。穿过想象的隧道,我似乎能看到那片灯火斑斓背后的阴影中,迎着深秋的晚风,彬孤独地感受着自己怀抱的躯体正在慢慢变冷。
彬曾一度悬在半空躲藏了一阵,但他最后如何携战友离开的,依旧是个谜。
我有些庆幸他当时没被发现,否则我相信对他而言,被捕或死亡,从来就不是一道选择题。听说老白知道后,倒是直接传令让负责搜查的民警排队一个个跳下去算了。
彬这样做风险是很高的,一旦失手,代价也将极其惨重。更何况,一向行事谨慎的他这次被逼无奈,只能依赖运气。如果灯箱的支架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体重,如果某个细心的警员扒着楼沿向下探头,如果阮八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导致流血滴落在楼下某个民警的鼻子上……彬明明可以选择独自脱身,至少成功的几率要大许多,他却一定要带上阮八,同时固执地把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我不禁有些疑惑:彬这种人,当年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战友?
他从来就没有舍弃过身边的任何人,无论那个人是陈娟还是韩依晨,是黄锋还是阮八。
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魂。
两天后,支队派专员来医院给我做笔录,白局亦屈尊亲顾,感动得我直想装死。流水账一样地配合调查之后,我被告知惩戒或处罚决定将在市局开会研究后下达。估计轮不到我吃牢饭,后果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我叫住老白,想跟他单独聊几句。
领导待闲杂人等离开后,奇迹般地没对我发火,而是点拨我考虑下调到治安处那边的冷门队,或是找个辖区相对轻松的派出所。
我感激地接受了老白的好意:“头儿,我得求您帮个忙。”
老白伸出雪茄般粗壮的手指敲了敲我脚上的戒具:“我看你戴这个挺合适。”
“呃……不是这事儿。”我想装嬉皮笑脸,无奈缺齿漏风嘴不跟劲儿,“您还记得那个石瞻吧?”
“什么玩意儿?”
我知道他记得。“就蔡莹假绑架那案子……哦,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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