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花朝》第8章


玉面罗刹仍是懒懒道:“这四人,为利也好,为义也好,早已视彼此为不可割舍的同伴。何况这世上的利与义,善与恶,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
那三人终于冲入桃林,色鬼大声喊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动到我们湖山四鬼的人,识相的,交出我大哥,便万事好商量。如若不然,叫你们不得好死!”
薛玥并不回应,只轻轻将手中石子一丢,只听飕飕数声,林中四面都射出细弩,胡乱朝地面飞去。三人大惊,才发觉此时他们已似笼中之鸟,被四面飞来的细弩封住了退路。
乍逢此巨变,三人已是阵脚大乱,只得拼命用武器护住自己,勉强保得一时安全。
更可怕的是,他们首次遭到如此重创,却完全不知道敌人身在何方。
再看那四周树影重重,仿佛黑洞一般藏着无穷的凶险,随时将他们吞噬。
色鬼此时还余几分镇定,大喊一声:“面朝外,围起来。”
其余两人立即领会,三人以背心相抵,确认每个方向都有人封住细弩来路,再慢慢向林内空地移动。
路上却又遇数个陷阱,全凭这几人多年来刀口舔血的经验,才勉强应变逃过此劫。
此时林中机关已尽,玉面罗刹终于坐起,问道“你还有什么招数?”
薛玥看看天色,微微一笑“等救兵。”然后屏气凝神,只盯着那几人所在方向。
三鬼终于熬过一轮攻势,虽未有伤亡,却都已狼狈不堪。他们刚来得及打量四周环境,发现林中慢慢升起一片雾气,从薄到浓,如云霞般隐隐泛着光芒。
色鬼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不好,是桃花瘴。”随后忙以袖掩面,酒鬼和艳鬼也听过这桃花瘴的厉害,赶紧跟着堵住口鼻,慌忙寻找退路。
刚才只顾逃生,慌不择路,一路往这桃林深处,此时四周雾气环绕,哪里还找得到出路。
三人这才明白,那些机关、陷阱不过是引他们入局,现在才是必杀之招,如今他们已经被困死在这瘴气之中,再无逃生可能。
☆、第8章 疑虑生
再拖得一时,瘴气渐浓。色鬼感觉意识逐渐模糊,内力尽失。他自知无力回天,只惨惨一笑,问那二人“若不是我执意来救大哥,也不会连累你们中计,黄泉路上,你们可会怪我。”
酒鬼和艳鬼此时也已不支,二人双手却一直紧紧握住,艳鬼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谈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如今一起赴黄泉,做那真正的四鬼,岂不也是快事一桩。”
酒鬼又叹道:“可惜大哥不知是否先走一步,也不知是否会在那奈何桥上等我们,一齐干了这孟婆汤。”三人说完相视一笑,却都掩不住这笑中的悲凉之意。
又过得一刻,酒鬼勉强挣扎起来,轻轻将艳鬼抱在怀里,语气竟是无比的温柔,“如梦,落得如此下场,你可有后悔?”艳鬼微微一笑,眼中却隐有泪光,她以最后的力气撑酒鬼耳边:“有你同行,此生无悔。”
薛玥俯在树上,看到此景已是唏嘘不已:“他们虽是恶人,生死关头,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玉面罗刹冷哼道:“你只看他们彼此情深,却没有看到他们对别人是何等心狠手辣。他们为图财色,逼得多少有情人生死相隔,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今日之果,不过往日之报而已。死的如此轻松,倒是便宜他们了。”
这道理薛玥又如何不知,江湖丑陋,她虽不屑参与,却也并非不懂。只是她虽以赏金为生,却甚少害人性命,如今这三人总是因自己而死去,难免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玉面罗刹见她不语,又问道:“这瘴气何时能散?”
“差不多半个时辰,你放心吧,这几人绝无活命可能。”
玉面罗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只恨,不能亲手了结他们。”
半个时辰后,天色逐渐暗下来,林内雾气被秋风一吹,也愈发淡去。树下除了风吹得沙沙之声,只余一片寂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有人离去。
玉面罗刹双目一睁,忽地跳下树去,只喊了一声:“我去看看他们死了没。”转眼就没了踪影。薛玥趴在树上只斜眼一瞟,并不着急跟上,脸上却露出一丝狡黠神色。
再过得一刻,林中瘴气终于完全消散,薛玥悠哉的跳下树来,慢慢往三鬼所在处走去,果不其然,那三鬼早已没了呼吸,真正化作鬼魂而去。薛玥微微叹了口气,又往旁边一寻,只见数丈之内躺着一人,赫然是刚才跳下的玉面罗刹。
薛玥仿佛早有所料,笑嘻嘻的走过去,玉面罗刹脑中尚余一丝清明,知道自己中计,竟也不急不躁笑道:“小丫头,倒学会骗人了。”
薛玥大仇得报,笑得十分快活:“行走江湖最忌轻信,这可是你告诉我的,怎么你自己倒忘了。”玉面罗刹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之时,整个人已经被紧紧绑住,在狭小的空间内上下颠簸,原来已置身于一辆马车之内。前方有人愉快的哼着小曲,赶着马车飞快前行。
玉面罗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喊道:“小妹给口水喝吧,不然我渴死了,你也拿不到银子。”薛玥头也不回,扔了一个水囊进车内,玉面罗刹呆呆的望着水囊,叹了口气:“你不把我松开,我如何能喝得到。”薛玥道:“你要水我便给你,喝不喝得到与我何干。”
玉面罗刹愣愣的看着水囊许久,终是放弃,要让他不计形象趴下去喝水,他倒宁愿渴死。他又懒懒靠回车身,“顾勋让你把我带到哪里?”
薛玥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会他,省的又被他用什么诡计脱身,只一心赶车,希望早日赶到兴德寺。玉面罗刹也不介意,仍是继续道:“小妹啊,你莫要被他一副好皮囊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薛玥冷哼一声:“你莫要告诉我,他不是好人,你倒是好人。”
玉面罗刹不屑道:“我虽也不是好人,却坏的光明磊落,不像他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虚伪做派,其实不过是个卖师求荣的奸佞小人。”薛玥第一次听人如此评价顾勋,心中也有些好奇,嘴上却仍不接话。
玉面罗刹继续道:”当年顾勋不过一名七品小吏,因其才华出众,得到大理寺卿宋毅赏识,一路提拔他做了五品臣,两人以师徒相称,感情却如同父子一般。宋大人为人刚正不阿,绝不徇私,因此得罪了朝廷不少权贵,其中便有如今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李宗甫。”‘
薛玥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当朝首辅李宗甫极得今上宠信,朝内嫡系众多,近几年更是手握重权,朝中无人能及。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一个江湖大盗,如何知道这么多官场秘辛。”
玉面罗刹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神色,竟有一瞬失神,他并不回答只继续说:“三年前,宋毅奉命彻查洪州贪墨案,一名受审官员竟在狱中自尽,其后李宗甫与几名官员联名上书,参告宋毅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屈打成招,随后又在宋毅家中搜出无数金银与往来书信。宋大人百口莫辩,只得含冤入狱。然而他铮铮铁骨,在狱中虽受多种酷刑,却拒不招供。直到有一日,宋大人的好徒儿顾勋入狱探监,外人不知他们谈话内容,只知宋大人对其破口大骂,第二日,宋大人便在狱中自尽。可怜他一生忠君爱国,却落得个众叛亲离、含冤枉死的凄惨下场。”
薛玥听得入神,忍不住感叹道:“你如此口才,不去天桥做说书人真是可惜了。”
玉面罗刹知她不信自己,问道:“宋毅以结党贪墨定罪,身边亲信贬的贬,罢的罢。顾勋身为他的得意门生,为何能反而不降反升,官拜四品少卿之位?”
薛玥歪着头想了一下:“顾勋这些年屡破奇案,为人又谦逊随和,在百姓中早有美名,升官也在情理之中。”
玉面罗刹讥讽一笑:“小妹你莫非如此天真,真以为做个清官,破几个大案,就能步步高升?那顾勋城府极深,所办件件大案不假,却都恰好与那李宗甫一派有关,或为他肃清政敌或为其谋取利益。出卖恩师,投靠权臣,这就是他这些年平步青云的代价。”薛玥总觉得顾勋并非这样的人,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赶车的手不由得慢了下来。
玉面罗刹又笑道:“小妹啊,你猜这样一个人,为何专程跑到扬州来捉我?”
薛玥心中一动:“难道和湖山四鬼一样,要你身上的那样东西?”
“没错,我手上有本账本,是李宗甫和京兆尹贪合谋墨数十万两赈灾官银的证据,顾勋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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