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跟太后作最后的了结。
进了太后宫里,宫女通报之后,凌云长公主走了进去,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侍女,顺道开口让太后宫里的宫女也都退下。
“儿臣今天心情有些复杂,想跟母后单独说说话。”凌云长公主在太皇太后榻前坐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揭开盖子轻啜一口热茶。
雾气朦胧了她明艳的眉眼,眉梢似透着丝缕让人看不懂的惆怅。
太皇太后如今已是近八十高龄,虽保养得当,深宫里养尊处优大半辈子让她周身通满贵气,可人有生老病死依然是谁也无法逃避的无奈。
近日来一封封战报雪片般传来,她虽然不管朝政,却也从宫中不安的气氛里嗅到了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前几次皇帝过来请安时眼底难以掩饰的焦虑,让太皇太后心里也充斥着焦躁不安。
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太后起身倚在榻上,强打起精神来:“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凌云长公主笑了笑:“母后问的是什么?陵国兵马到哪儿了吗?
太皇太后一愣,有些不悦地看着她:“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儿臣近日心情不错,有什么笑不出来的?”凌云长公主叹了口气,一口气慢饮了半盏茶,驱散了寒气,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多了几分历经风霜的沧桑之感,“陵国军队最多再半个月可能就要打到帝都来了。大厦将倾……母后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如今就算亡了国,对母后也没多大影响了。”
话音落下,太皇太后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凌云,“你说什么?”
她大概完全没料到,凌云今日难得进宫,跟她说的会是这样一番话。
没有即将国破家亡的恐惧不安,没有对她这个母后的安慰,甚至没有问一句皇上怎么样,而是……
“大夏时日无多了,儿臣有些心情话想跟母后聊聊。”凌云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几分疏离,几分冷漠,亦如这些年她始终不曾放下的芥蒂。
但太后并不知道,凌云长公主心里存着的从来不是轻描淡写的芥蒂二字,而是仇恨。
“母后荣华富贵一生,如今已快到了生命的尽头,有些秘密是打算带到地下去吗?”凌云手持茶盏,语气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当年为了登上太后这张尊贵的椅子,母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至今可曾有过后悔之意?”
第1485章 大厦将倾2
话音落下,如同殿外同时响起的一声惊雷,震得太后脸色瞬间剧变。
她猛然坐起身子,脑子里一阵晕眩,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什么?明月,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谣言?
凌云长公主淡笑:“母后,果真是谣言么?”
“明月!”太后脸色发白,嗓音蓦地高亢而尖锐,“不许胡说!”
“母后莫要激动。”凌云长公主语调沉稳,自始至终波澜不惊,平静中透着让人脊骨发凉的无情,“这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如今只有母后知道,儿臣知道,其他人……没机会知道,母后放心好了。”
顿了顿,凌云淡笑:“不过大夏亡国在即,旁人知不知道也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明月,你……你……”太皇太后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凌云长公主,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发抖,“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后宫里的女人为了利益和尊荣会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手段,儿臣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所以母后也别太激动。”凌云长公主温声安抚,虽然她的安抚并不起多大作用,“可母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延续皇族血脉而让儿臣成为独孤云阙的女人,还生下了他的孩子。”
茶盏搁在手边案上,凌云长公主已懒得去看太后的脸色有多青白:“为了回报母后,回报大夏皇族带给儿臣那么多年的伤痛屈辱,儿臣这些年一直在谋划。”
谋划?
太后瞳孔骤缩。
谋划什么?
“母后以为儿臣当真想让微羽继承皇位,好维持大夏的正统血脉?”凌云长公主叹息,缓缓摇头,“错了,儿臣之所以扶持他,只是因为儿臣给他下了断绝子嗣的药,儿臣要让大夏皇族子嗣断绝,后继无人,让母后亲眼看看,这大夏皇族是断送在了谁的手里。”
说到这里,凌云长公主语气里已染上了几分冷酷无情的意味,说完之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恢复了冷静:“陵国军队很强大,可这些年微羽下旨加强军队的操练,大夏近年兵力也还算强盛,原该跟陵国有一战之力。但此番战争一起却兵败如山倒,如此不堪一击,母后可知是因为什么?”
陵国军队穿过万仞山防守阵地之后,就一路势如破竹地往皇城攻来,一路上破城跟切豆腐似的,任是谁都阻拦不住。
楚凝长公主的天策军固然都是精锐,可大夏军队如此不堪一击却也并非没有原因。
太皇太后震惊地看着她,脸色惨白如雪,像是突然间不认识了眼前这个人。
“母后好好休息吧,儿臣不再刺激母后了。”凌云长公主站起身,“这几日可以安心地吃,安心地睡,想吃什么都让宫女吩咐御膳房准备,不用再惶惶不安,毕竟这样的尊荣也享受不了几天了。”
话落她淡淡一笑,敛衽福身:“儿臣告退。”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明月!”太后大梦初醒一般,惊怒交加地嘶吼,“哀家是对不起你,可微羽是你的亲生儿子!”
第1486章 皇族的罪人
凌云长公主回眸一笑:“我的亲生儿子只有一个,他现在跟娇妻不知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宫里这个,不过是个孽种罢了。”
只是个孽种,所以活该绝后。
优雅地颔首,她道:“母后一大把岁数了,就别操心这些了,儿臣告退。”
话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明月!哀家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大喊,却眼睁睁看着凌云长公主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寝殿,看着那倔强冷漠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
这个在深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像是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瘫软在榻上,神色灰败惨然。
多少年来积攒在心头的疑惑此时才终于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凌云那么想让微羽登基,过不得即便儿子登基成了皇帝,明月也从不想着搬进宫享太后尊荣。
怪不得皇帝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不管后宫选进多少秀女,始终无人能孕育一个皇子。
怪不得……她态度坚决地回绝大臣们要从宗亲中过继儿子的请求。
太皇太后神色怔忡,目光呆滞,失了魂般仰望着殿顶。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当年的一意孤行,她才是大夏皇族的罪人……
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离开了太后宫里,一阵寒气袭来,随身而来的侍女给她撑起了伞,凌云长公主径自往宫外走去,对于那个此时还在焦头烂额的皇帝毫无关心的兴趣。
刚走到宫外,迎面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身姿颀长挺拔如山岳,沉稳而儒雅的模样——哪怕时光如梭,岁月无情,他们的脸上都已经刻下了岁月的细纹。
可他们于彼此生命中的分量却丝毫不曾淡化。
曾经那些她以为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会成为无法抹去的芥蒂的经历,都在他的包容与坚持下如轻烟般散去。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情感可以战胜很多东西。
只要真的在乎,即便她的生命里有过那段不愉快,即便她能给他的,远远比他付出的少很多,他却丝毫不曾抱怨责怪过一句。
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凌云长公主脸上的强硬冷漠早已卸下,唇畔浮现一抹笑痕:“不是让你在府里等就好吗?”
“我不放心。”接过侍女手里的伞,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两人一同转身走在雨幕中。
“我筹谋了这么多年,宫中有一大半的人都听我的,能有什么危险?”女子淡淡说着,“况且皇帝根本不知道我今天进宫……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现在他心神已乱,大概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该与江山共存亡吧。”
清郡王没说话。
“雨下小了,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吧。”凌云长公主抬眼,望着眼前雨雾朦胧的皇城街道,“我也累了,不想再待在这座让人厌恶的皇城。”
江山覆灭皇城倾覆的画面定然不是那么美好,她的目标已经达到,独孤氏的江山很快便将彻底宣告结束,她没必要继续留下去。
清郡王揽紧了她的肩膀,嗯了一声:“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
这两天开始存稿,七月会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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