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她强硬可欺》第137章


王储厮杀的场所是皇宫,也是家。
兵刃擦过对方的兵甲,郁王的肩膀出了血,三公子的甲被削掉了一块。
两人拉开了距离,八方剑垂地,楚思坤问他:“为什么留力?”
“结局已定,不是么三哥?”他收势反过刀,肩膀上的血滴落在刀身,长刀起势指向人,面无表情:“何况,我同情你。”
八方剑像是烫着了一样,握着它的那只手指骨发白。
“带着同伴流耻辱的血,背弃自己的道感觉怎样?”
楚思远眼里划过刀光:“可即便牺牲了道,你的主也保不住。”
剑刃劈来,长刀格下,楚思远看着他泛着血丝的眼睛:“三哥,收手吧。”
皇宫一片混乱,楚思坤带着他的士兵竭力搅浑这一场不光彩的战争,任由私心发作。而定王披上一层伪装的兵甲,在掩护下离开了皇宫,死士护着他,想将他护送到南地。
“官道已经被封死,公子,趁着长丹混战,我们走地下的密道。”
他应了一声,神情漠然得似乎置生死于度外。
地下的甬道拥挤,他卸下不方便活动的兵甲,身上着的是一件墨紫王袍。他抓皱这收到的贺冠服,指尖掠过左心处时抚到那绣得细密的龙首,黑暗里喘息如濒危的困兽。
死士在这时停下,他们拿刀鞘敲击甬道里凭空出现的铁壁,低头仔细核对长丹的地下密道御图,确认了这铁壁是新加上去的。
世家铸的路被封了。
死士停住,沉沉地说:“公子,此路不通。”
他听到这时却有一种奇异的畅快。
他想自己或许真的是疯了。
“离开这里,去城门。”他压抑着扭曲的疯狂,手指松开紧攥,将那兵甲再度披上身,“潜入驿站,挟持言不归为质。”
他就是疯了。
死士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活路,所有人都追随他至死。
这一支不要命的毒蛰一样的队伍从昏暗的地下出来,一路从暗杀到明戮,逐渐逼到守城处。
不归在驿站的大门口驻立,背上的弓安静地蛰伏着,和箭壶里唯一的一支秘箭沉睡。她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风灌进衣袖掠夺温度,忽而自言自语:“入冬了。”
负责速跑传递驿站城门两处消息的士兵跑到不归面前来:“殿下,有个书生在城外请求入城,称是您的故人,敢问是否放行?”
不归微楞,这等关头来访旧的故人?
一旁的袁媛耳朵忽然一动,转身冲她低声:“殿下,有人来了!”
空空如也的长丹街道忽然响起马蹄声,不归抬眼望过去,腥风似乎瞬间要刮到人的脸上来。
当年签订休战契约,也是在这里。只是等候的是定王,策马来的是帝女。而今不同世,因果还在。
果然来了。
另一个士兵火速赶过来报信:“殿下!前方有敌,贼数悍勇,请殿下移步城楼上避难!是否调城上士兵护持驿站?”
不归整了整长弓,风刮得眼睛睁不开:“不退。拦住他们,冯氏贼寇一个也不能放走。”
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来,凌厉地钉入士兵的咽喉,热血溅了她半边脸。
“殿下!”所有人立即持盾围到她身边来,拼命地护着她退进驿站。
不归擦过淌到下颌的血,再抬起头时,那一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叛贼队伍已经逼到了驿站外围。
郁王留下的士兵被调去守城门,驿站的防守并不严密,但城门与驿站不远,若真要撤到城楼并非艰难。但直到这时候,一旁的袁媛才发现言不归为何不肯撤。
这一队人武艺高强,目标尖锐而阴狠,射出的箭都钉在了言不归身边的亲兵上。
定王根本不打算攻城门逃离,他的目标只有这里的一个人。目标在哪里,他就杀到哪里。退到城门,万一剩下的城防军当真拦不下,那才是最糟糕的。
“疯子。”
袁媛拔剑劈下一支箭,虎口震麻,还未再挥剑,人已经被推到了身后。
那些疾速射来的箭矢刹那间都偏离了方向,好像这个又瞎又病的女人面前有着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一样。
她抬起左手向后方下命令,声音定而冷漠:“退守城门,无论谁受制都不准开。”
袁媛闭上眼,遵循命令退进驿站。
风停,扬起的尘沙随着尸体倒地,她看清了这支败逃之师剩下的人数。不多,但威迫感依然极其重。大约是被逼到绝境的人,最后都有一夫当关的悍勇。
一匹马将上前踏入驿站,她开口:“站住,下马。”
袁媛从驿站内带出宛妗,飞快地说了一句“别开口”便将她拖到不归身边,刺刀威胁在她身前。朱墨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很快被血气覆盖。
那人当真勒住了马缰,随后下了马,停在了驿站的门外。
不归握住弓身,隔着二十步看向那人:“定王。”
他顿了一会,抬手摘掉头盔,一身兵甲破损,现出了里面的墨紫王袍。
他随手丢了头盔,目光扫过宛妗,死死盯住了前方的人,极重地从肺腑里磨出爱憎交加的嘶吼:“言、不、归。”
“叫长姐。”她这样回应,“英灵未散,父亲还看着。”
楚思平的神情骤然狰狞,无性的绝望压垮了理智,他抽出马辔上的箭矢上弦。不归不躲,看着那一支箭沉沉搭上,最后却只是歪斜着擦过白袖。
她看着他刹那间红透的眼睛,却是笑了,几不可闻地说:“……如今是你对不准了。”
楚思平抬起弓,手背上血滴蜿蜒,指尖像系住了重物。
少年时的委屈压抑到如今,掺着那些不敢求也求不得的爱恋,逐渐演变成这样面目全非的爱憎。
他缓缓开口:“十四岁,我和他打架,你散播我欺负他的谣言。十五岁,你推开我的手。十六岁,你在朝堂上给我难堪……后来,你用一件弱冠衣和一千金,废了我所有的念想。”
握弓的手揪住了心口,狠力按着破损铁甲下的弱冠衣。他说了许多,不过是为最后一句:“你负我。”
不归垂了眼睑,语气自然不过地接上了他的控诉:“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贴身婢女取一个萍字么?”
他心里癫狂的漩涡被这轻描淡写的一问按住。
她风淡云轻地笑:“少年时,我有三个表弟。人人以为我最疼不羁的二弟,你也这样觉得,是么?”
楚思平脸上的面具忽然崩塌。
“可我最喜爱那温雅的孩子。他聪敏,好学,我喜爱这份旗鼓相当,最喜欢与他一同读书临帖。我觉得他与我有相似之处,骨子里都是傲与狂。手足之外,更有知音之意。”
“我喜爱这弟弟啊。”
她的眼睛浑浊起来:“喜爱到,把身边婢女的名字取为萍。那些不愿外露的喜爱,轻飘飘的,放在旁人不必深究的地方。”
不归攥紧弓弦:“即便后来两厢对敌,我也愚蠢地相信着手足二字,我对着这最喜爱的手足拉不开弓。”
他没有将最后一句听入,只是攥着弓背嘶喊:“如果——!”
“没有如果。”她截断,“但如果还有来世,平儿,你我不要做手足,不要做敌人,最好不过陌路人。”
来世我们要做红尘里的陌路客。最好天涯海角两端,一生不相识。倘若因今生业障而得擦肩,也要一人风轻,一人云淡。不必回首,红尘中便草长莺飞依旧。
你我只需做春天里的落英,飘向不同的归途。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那些话语化成熔浆倒进他耳朵里,烧灼了筋骨血脉。
再抬眼时,她的弓拉开了,那支致命的箭上了弦:“我们都不无辜。平儿,长姐是来讨债了。”
“楚思平,叛国逆贼,冯宛妗,罪人之妻,你们活不下去。”她冷静地将弓箭对准他,“你只能受死。”
他从奔溃里挣出手,也抽出了压在箭袖里最独特的箭。箭头淋淋泛着桃红色,他看向她时眼泪夺眶而出:“放了妗儿,唯独她,唯独妗儿……否则……否则我拖你一起下地狱。”
“试试吧。”她的目光掠过涂了困相思的箭尖,沉沉地看向了他:“长姐箭术不如你,依然敢赌。”
楚思平的指尖被弓弦勒出了血滴,嘶哑着:“放了我妻……长姐,放了她!”
她却平静地吩咐:“动手。”
袁媛握着刺刀刺进宛妗的心口。
“住手!”
弓弦绷到极致,命运的箭矢射出,震出了铮鸣的刺耳断裂声。
鲜红的罂粟怒绽。
楚思平没有低头去看那支毫不偏移刺进心口的箭,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被自己手中的毒箭擦过左臂。
而她依然神色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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