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她强硬可欺》第140章


江南雾霭散去,有一人在钟声里睁开双眼。
她楞了半晌,恍惚地从热泉里起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起身四顾这院中,在一面永远不融化的冰镜前照见了自己的模样。
还是那副异瞳,但本该彻底瞎去的左眼却将一片光明尽收眼底。
钟声再响,她急忙循声而出,看见堂中宝像庄严下,有位和尚正在撞钟。
佛堂外,榕树上悬挂的佛经素带无风微扬。
“九禅……大师?”
刚醒来的嗓子吐字费劲,和尚转身来却不是九禅,面目极其陌生。
她只觉脑中有些隐疼:“敢问您是……”
“两文。”和尚朝她合手,“贫僧法号两文。”
她抖着身体:“敢问……敢问如今是何年月?”
“荣帝三年,帝名思鸿。”和尚温和地同她说话,“施主,你命债已清了。”
“……三年?”
原来世间人都在天命之中,这样均衡因果,各担苦痛。
她撩衣向和尚深拜,泪如泉涌,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一字也不能说清:“多谢、多谢……”
和尚扶起她:“轮转已成,天命因果了清,你自由了。”
她看着眼前这一双沉静的眼,因为眼泪,因为全新命理,再记不起一星半点。
他极清极清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轻笑道:“马蹄燕背,南沉疴,北康健。你去吧,千里西北之上,有人长守黄沙,还在等两世不归人。”
她再叩三次,随后在钟声里转身下山,不曾发觉多了一角空白。
和尚两文撞着钟,无声地唤了二字。
她离开了咏悲寺,下山渡舟,上岸打马。途中遇见大军回朝,牵马到一边静待。她看着大风扬起昌字旗,军前亲王老骥伏枥威武依旧,遂无声弯腰行过礼。大军走后,打马继续赶路。千里逐渐成百里,十里,一里。
“君别后,畏相逢。”
风沙惑人眼,西北唱短歌:“野宿千里十三载,黄沙一抔不归骨。烈酒浇火,短支离,长慷慨。太平马下见良人,不敢回首泪萧索。寒铁佩剑,轻白发,沉凝噎。”
送箪食壶浆的过往女子续唱下一截短歌,她在马背上听见风中传来的歌声,接上了最后一句:“……一声吾君,冷铁甲,热浊泪。”
两境贸易繁荣,她牵马出中原,进黄沙,到及燕背坡打听郁王所在。
人问:“你找他做什么?”
她答:“爱慕多年。”
士兵们顿时沸腾,拉着她的马便往大漠里走:“快快快!有姑娘来要将军了!姑娘!我们将军看着孤僻沉闷,其实他心很软的,你千万别被吓退,你多跟他说两句,要是合适就给他做媳妇吧!”
四下里一群汉子激奋慷慨,高兴得语无伦次。
孤城落日,她在暮色四合里眺望,看见沙漠远处有一点微光。
人说三年已过,她却只如睡了一觉,万般往事全是活水,无一滴错漏。这一眼,便认出了是数年前一夜私奔时,那人牵着她过密道,手中捧着的昼珠玉片。
士兵们说郁王爱独眺,叽喳不休地给她介绍。
她看了那背影一会,低头同他们说:“不好意思,接下来让我自己前去,可以吗?”
士兵们沸腾:“可以可以!”
她驱马上前,昨日浮光掠影,一帧帧在眼前。
大雁掠过,有羽垂落在他肩头。他捡下捻在手中,远眺这日复一日驻守的乏味景致。他的右手里托着一方帕子,一枚璀璨的昼珠玉片瘫在掌心,拇指正压在玉片和一缕青丝上。
开春了,还有十年,也许还有二十七年。
他坐在沙漠上远眺,眼睛里延绵不绝的枯槁。
太难熬了。
这便是前世她的独活。
身后忽有马铃声,他独坐不回头,眉目在风里不变。
“请问这位将士,你可知郁王在何处?”
心脏骤然一缩,手掌收紧璀璨和青丝,将军未回头眼泪已夺眶。
他颤着手拨下头盔附带的面具,掩盖好面目,缓缓回头,眼睛赤红。
马上是个戴了眼罩的白衣女子,凤眸温柔,款款打马而来。
他胸腔哽咽:“郁王……在前方十里……”
“多谢。”
白马掠过,他听那铃铛声清脆,看那人前去,三年来笔直的腰弯下,膝盖跪陷,在黄沙上掩面嚎啕。
孤身与岁月对峙,到得如今,竟恐误故人。
他哭得声嘶力竭,良久听见一声马嘶,沉缓呆滞地仰起了头来。
她撑着一把伞,已不知站了多久。
恍如初见。
她蹲下来,解开眼罩凝视他,温声问:“哭完了?”
他避开她伸来的手,仓皇地往后退:“你……认错人了……”
她说:“我晓得噻。”
她拉住他的手,紧紧扣在掌心里:“我不找郁王,我来找我的鱼儿,我的心肝宝贝。你能把他叫出来,见我一面么?”
他触碰着这一只温度如旧的手,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冷铁甲。
她伸手去轻缓揭开他的面具,看见一张刀疤铭刻的脸。她的眼眸浮起明明灭灭的东西,指尖不敢抚摸那一道经年的伤疤,便去抚他的鬓角。
“我的,鱼儿。”
她笃定地唤了一声,随后弃了伞,又凶狠又用力地将他拽进怀中,沙哑道:
“我回来了。”
他蓦然抱住凝固了三年的她,支持不住,呜咽尽是二字。
“不归啊。”
终卷·不负完
正文到此结束了。番外有一章从书生于尔征视角出发的抉择,也是对正文的补充,对两世因果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一下。结局章码得很慢,写到她重复告诉他“我爱你”时有些写不下去,夜里呆想了许久。
但这一路还是走过去了。就像前面不归说的,“无论是顺利还是坎坷,苦难总会结束。新的初雪会落入我们新的俗世红尘里,我们在其中生活,期待来年瑞雪兆丰年。”所以不用纠结,尽管向前走,偶尔回头看,唏嘘过后不用再多留恋。
写得很慢,感谢每一个陪我来到这里的读者。
如果有缘,我们下一本再见。
谢谢你们!(破音)
第112章 番外
有余一年。
新贵于相是位认事不认人的一根筋。在百废待兴的新朝下,他的日常是安排、弹劾政事,以及怼女帝。因为事杂、事庞,女帝也会犯错,别人暗地造谣,于相明面怼。
如果怼到了痛处和点上,女帝的气场会变得极其可怕,阴寒的眼睛像要把人撕碎一样。有时旁人都要以为于相必死无疑了,但女帝还是一次次退让。除了盛怒,她也从未流露出什么软弱的情绪,比如难过伤心。
在一根筋于相眼里,坐在龙椅上即是君主,为人臣下自当尽心辅佐,不论性别之分。
大雪的一天,于相有急事禀报,女帝不在御书房,罗女官亲自打伞领他前去。
他远远听见了钟声,有些诧异:“谁人在宫中鸣钟?”
罗女官缄默。
他们来到皇宫里最高的鼓角楼下,于相仰头,见上面的四扇矮门开着,瞭望窗也全开,依稀有个白色身影推着钟木,沉沉缓缓地撞着大礼钟。
“宰相请等一会,陛下敲完便下来了。”
“陛下要敲多少次?”
“八十一。”
他撑着伞在楼下默数,数了六十七下,而后她果真下楼了。神色如常,只是看向他时有些无神。罗女官前去为她撑伞遮雪,女帝拂手避开,自顾走在了雪里。
那天于尔征在后面跟着,看着她往日笔挺的脊背微弯,一声不出地走。雪落白衣上浑然一体,唯有青丝是一点颜色。
等到了御书房,罗女官立即取毛巾为她擦发,女帝自若回头问:“何事宣之?”
他想要禀告,却看见罗沁手里的青丝掺杂着许多银丝。
他忽然就卡壳了。
元年,女帝二十三,发里藏白。
为相第二个年头,宫中设宴席,有官员拿他从前潦倒时写的两文花灯取笑,他没反驳。
座上的瞎女帝耳朵尖听见了,令罗女官拿了一盏宫灯来,左手提笔,一面写“清流”,一面写“脊檩”,当场送给了他。
“孤书法远远不及宰相,于卿给孤一文便可。”
后来此事被史官记入史册作为君臣美谈。人皆知女帝器重宰相,对他更加敬重。
那盏灯,他从来不舍得用。
后来他一生的念想,全在这灯上字里,字里人中。
隔日他去谢恩,窗口大风吹过,刮起了养正殿书桌上厚厚一沓的稿纸。他帮着失措的女帝拾起满地的纸,目之所及是笔画不清的招魂。
他曾惊讶于她左手写字也能书得流畅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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