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难江山》第77章


“主父!主父救我!主父——啊!!!”
随着惨叫,更多面目惨白的黑衣者冲了出来,大惊之下几人不及反应,立刻便被冲倒拖走,黑衣叠黑衣,指抓齿啮,迅速便被啃得不成人形。
可就连吃人,它们也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符柏楠脑海中迅速忆起曾经在蜀中,那个大军覆没近半的夜晚。
【我二师兄白修涼你见过他,修医理,跟着毒王鱼荀在苗域学了很多年。】
【他总跟我炫耀,说自己能驱藏在土里的百万黑衣白面活尸人,我从没见过。】
何其相像的夜晚。
剩下诸人拔刀便砍,开始时几十人围成一个不小的圆,向着城外边行边打,后来,那圈子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越缩,越小。
再后来,剩下的十几人已走不动了。
飞扑而来的黑衣并没有功夫,两三鞭便能带走一个,却多如蚜虫,符柏楠的钢鞭在月下舞成一片凌乱的星点,光影来去,身前身后渐渐堆积起倒下的尸身。
他们不停地扑来,面目模糊的张着口,伸出爪,用尸体堆砌起一座摸不透风的肉墙,将活人消耗。
将活人,困死在其中。
黑衣白面如同从土中长出来的,杀倒一个又现一片,身边诸人被拖死的越来越多,耳畔的呼吸愈发少了,不知杀了多久,符柏楠的长鞭倒钩上挂满了条条细碎的死肉,有的则脱钩成刺,刮不住人了。
连日奔波他本就疲累至极,对白隐砚疯魔般的思念又吞噬掉了他睡眠,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彻底消耗净了符柏楠的精神。
他粗喘着几鞭抽落扑来的一个人,奋力将他踹开,试图顺着面前越堆越高的尸山中攀爬出去,余光闪过,他忽而愣了一瞬。
方才抽落的那个人,是他手下随军的小竹子。
一愣神间,符柏楠背后忽而传来一声惨叫,身躯被猛地撞击,他一个躲闪不及被压扑在成堆的尸山上。
符柏楠连忙转身,试图奋力爬起来,可不待他反应,又一个被打落的黑衣者压来,带着腐臭与土腥味的尸体盖在他身上,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几秒后,又是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
尸叠尸,符柏楠被砌进了这肉身堆起的尸墙中。
☆、第六十二章
身上的重量愈发沉,符柏楠双臂灌进内力抵在身前,奋力试图推开。
起来了一些。
嘭。
又落下一个。
肘部传来一阵折断般的剧痛;尸身再度压回,胸腔中的气被挤压出去,口鼻被黑衣与冰凉的肌肤拦堵;窒息感铺天盖地般袭来。符柏楠感到眼前阵阵发黑,他以全身之能奋力一推,终而侧过了身躯。
外面的杀伐声渐渐弱了,又过许时;渐渐没了。
最后一刀入肉的声响过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扑压倒下;躯体的落地声。
能喘息的都死去了;不能喘息的几乎瞬间停了攻击,很快接踵擦至,一个又一个;消失回了黑暗中,爬回他们的沉睡之处。
微风细拂;一片云遮住了月,薄缕间不见光亮。
万物都暗下去。
镇甸陷在岑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那人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向尸堆走来,行到近处,那人好似知晓符柏楠被淹没之处,径直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人,伸手去扒那些尸身。
压着的重量一点点减少,一具,两具,最后面前一亮,符柏楠从万千埋骨的尸墙中被挖了出来。
那人望了片刻他紧闭的双眸,了无生机的面目,弯腰伸手拉住他的臂膀。
翻了个个儿,符柏楠被正过来。
又停了片刻,来人扶住符柏楠的后颈,似乎想将他拉起来,试了几次却都不成功。对方又努力几次,拽住他的领口正当发力,符柏楠猛然睁开眼。
电光火石间他右手一抖,袖中薄刀落进掌心,不等看清来人面目,反手一转,握住柄狠狠扎在了对方侧腹。
刀刃入肉,血噗嗤一声溅射出来。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还活着,闷哼一声,抓住了他的手。
符柏楠感到眼前事物有顷刻的扭曲。
“翳书。”
“……阿砚?”
这声闷哼后的呼唤令符柏楠感到久违的平静,长久癫狂带来的眩晕与头痛瞬刻皆衰,狂躁的一切都低伏下去。
温热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出来,符柏楠低头放开手,视野模糊着,在血液的腥腻中与她十指相扣。
骸骨相围的坟场中,天地都温柔了。
“阿砚?”
他颤着声又确认一遍。
“翳书。”
“阿砚……”他将对方转过来,一遍遍抚摸她,气息喷在脸上,潮热而氲湿。“阿砚……阿砚对不起……我……我带你去看大夫……你……”
符柏楠惶恐着,却压不住脸上的笑。心血狂热的沸腾着,他额角突突跳着,手足冰凉,血直冲脑。
“你别生我的气……好吗?你别生气,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了,都听你的,我这就去带你看大夫,你别再……别再不要我了好不好?……我……”
我受不住的。
白隐砚只望着他。
符柏楠用力吞咽一下,试图抱起白隐砚。
他双臂打颤,浑身使不出力气,眸中虚幻,眼前一片模糊。他闭了闭目,深吸口气,甩甩头再度睁眼四顾,却是在马车上。
双乘马车。
怎么会在马车上。
符柏楠二度四顾,辘辘车轮声滚在身下,昏暗车厢中无半个旁人,只有白隐砚睡在他怀里。
符柏楠第一时间俯下身去,屏住息亲吻她,指尖放在她颈侧。上唇传来轻细的呼吸,指下温度勃勃有力。
符柏楠缓慢地放松下来。
“……”
于是那个吻便渐渐成了真正的吻。
他舍不得吵醒她,又舍不得放开她,他轻吻着白隐砚,感到自己缺失了一些记忆,却又疑心先前只是疯癫带来的幻觉。
符柏楠向白隐砚的侧腹摸索,可还未触到那个位置,他的手便忽而被人捉住了。
抬起眼,他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在车上呢,你做甚么。”
低语自唇与唇间直接递过去,符柏楠愣愣地看了白隐砚片刻,猛然拥紧她。
头面颈项,暴雨打荷塘,亲吻疯狂地落下来。白隐砚笑着摸他的发,哄着劝着向旁去躲,勾勾缠缠落了簪子,混了青丝,到最后非撞了头才消停。
他撞了头,白隐砚也没好到哪去,两人的发稍打了结,乱衣蓬头地坐在一起。白隐砚解开发结,又去给符柏楠打理衣襟,待换过来到了自己,他却着魔一样直勾勾盯着她看,望了几息,竟然又要扑上来。
白隐砚哭笑不得的摁住他,“翳书,我真的要生气了。”
符柏楠浑身一悚,狠狠搂过她。
“你别走!”
白隐砚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阿砚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错了……”
他语无伦次地一遍遍道着歉,如同为现下,为过往,为所有的曾经,为活着这件事本身。
“你怕甚么呀。”白隐砚轻抚他的脊背,“我开个玩笑,你不愿听,我以后便不说了。”
怀中的躯体何其温暖。
“……以后?”
侧侧头,微凉的耳尖与耳尖相触。
那只耳尖温声开口:“你不愿听以后的事?”
“……愿意。”头埋下去,颈窝间鼻息轻抚。“我愿意听。”
白隐砚缩着脖子轻笑出声。
“翳书,痒。”
“……”
“翳书?”
“……”
这是符柏楠支撑不住闭目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呼唤。
人世好似便是如此,断裂的记忆,破碎的过往,一段又一段黑暗将清醒交割,扣环驳杂,组成一生。
闭目睁目,睁目闭目。
耳畔远远的有鸟鸣。
画眉还是雀的,总是京畿中常见的鸟,能养着玩,能逗趣儿。他还记得白隐砚不爱听,虽她从没说过,他却悄悄命人早摘了府中所有的鸟窝。
他们当班的又在偷闲了罢。
符柏楠睁开眼,望见雕花的帐顶。
他起身四顾,屋中还是旧日模样,干净整洁,青衣零散,靠窗大案上放着文墨,案角搁了副裱好的画,京巴冲着只简笔的小鸡吐了一地,底下有他的私章,东厂的印,还有他拿着白隐砚的手指肚,强摁出来的一只小狗爪子。
坐着缓了片刻,符柏楠套上靴出了屋门。
外间日头正好,符柏楠行到院中,远望见院中活水池,池畔坐龟,龟旁懒椅上窝了一团素白。那白色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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