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词》第92章


杨进被她可怜兮兮的表情逗得一阵低笑。
大手一伸,将她搂住亲了一口,“罢了,你在朕身边,朕必不会让你有所闪失。”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刚刚被册封了份位、成为淑媛的容渺随御驾出征。众妃知道消息时,大军已然出了城。以文华夫人为首,六七个嫔妃各怀心思地来到中宫,向皇后打听为何容渺可以随行。皇后低叹一声,抿茶的动作显得颇为无奈,“陛下决定的事,谁能有什么法子?听说那容渺打扮成男儿,似模似样的……”
众妃你瞧我,我瞧你,均沉默下来。
敢情如今要分帝宠,还得投其所好?好好的女儿家,不能涂脂抹粉、穿红着绿?反要粗声粗气、不顾形象地扮成男儿?
她们究竟是有多命苦,才成为了一众有名无实的宫妃。如今怕是全天下人都在嘲笑她们。
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北帝心目中,甚至比不上一个宦人来得更迷人……
最难堪的便是文华夫人了。
谁都知道北帝宠过她一段时间,阖宫都在猜测,当时文华夫人是如何侍奉陛下的呢?莫不是……只不过当了幌子?为帮陛下掩饰真正的喜好?
那这空架子夫人,还有什么好值得妒忌的?
而曾经怀有身孕过的乔婕妤,也同时遭受了重重猜疑。
那个孩子,难不成根本不是北帝的?
风声越来越紧,流言四起,渐渐从后宫传到前朝,从前朝传到了民间。
北帝的荒唐胡闹,乔婕妤的不轨心机,文华夫人的装腔作势,皇后的懦弱无能,一下子摆到了人前来。茶楼酒馆风行起一些不具名的传奇段子,什么前朝某帝与近臣胡天胡地,甚至帝后二人强留俊俏的大臣夜宿宫中;妃嫔为争宠,虏获宫外少年求子,……种种不堪,越传越乱。
而这时容渺正骑马跟在北帝身后,远远望着目光尽头处的落日斜阳。
银白面具之下,是她欣喜的眉眼。
第81章 自由
杨进侧头望着她笑:“很开心?”
“嗯!”眼眸弯起,容渺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出来了呢!说句不好听的,当宫妃跟坐牢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衣食稍好些。”
“……”杨进默了片刻,竟不知如何接话。
要跟他在一起,势必是要深锁后宫,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妃嫔可以随意进出禁宫的,即使有他的特许也不行,世人的口水朝臣的呼声足以致命。
“不过,一直这么慢悠悠的走着,何时能到边境?”容渺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觉他们的车马又落后了。
御驾亲征,不是要身先士卒,与官兵们一同浴血奋战,才能鼓舞士气,达到预期的效果么?这么远远随在大军之后,前方战事停了他们也许还没到……
“陛下不是为了妾,才特地放慢脚程的吧?”
容渺不免失了兴致。这样被特殊看护特殊照料,并不能让她更开心。她喜欢的是疆场上那种紧张激烈的氛围,亲身参与其中的快意,取胜后发自内心的舒畅。
杨进淡笑道:“非也。所谓亲征,随行足矣,若真要亲自上阵,怕是反累将士们手忙脚乱,一边要护着朕,保朕不受伤害,一边要绞尽脑汁让功于朕,让朕过足了斩杀敌军的瘾……”
说着,低笑几声,“再说,此回有宫妃随行,朕与爱妃若住在营中,日夜腻在一处,怕是影响军心……”
容渺本认真听他分析,听到后面,不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这回朕御驾亲征,少不得需时数月,正好试试那些新任官员的能力,也好叫后宫消化消化朕的怪癖。”杨进朝她眨眨眼,对他被传“好男风”一事浑不在意。
容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总之每行一件事他都有无数目的,自己只管好好珍惜这段自由路程便是,其他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后宫那些人会怎么想,她也并不在意。
如今两人并辔而行,浅浅的碧草才过马蹄,北国的春天来得较晚,虽无繁茂花树,景色也是十分怡人,走着走着,似乎这原野永远走不到尽头,时光静好,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静静地重叠在一起。
夜里就在山坳处扎营。杨进与部将商讨军情,容渺独自歇在营中,百无聊赖。本想出去走走,刚探头出去,就见亲卫们紧张地围拢过来,生怕她有何闪失他们不好向陛下交代,容渺只得作罢。
在营帐中练了一会剑,简单梳洗过后,容渺伏在案上端着本书开始打瞌睡。杨进进来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高大的身影走入,容渺闭着眼,并未察觉。杨进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将她抱起送去榻上,容渺惊醒过来,眼眸还未张开,就模模糊糊地喊了声,“杨进。”
杨进勾起唇角,“怎么不去榻上歇息?在等朕?”
容渺已完全醒了,挣扎下来,辩道:“没有,不想睡榻而已……”
“那为何未吹灯?”
“喜欢亮着灯睡……”
“甲胄也未曾解?”
“万一有敌情,随时要拔营,故不褪衣甲。”
“……”杨进无奈地摇头,不与她争辩,“困得紧么?想不想出去走走?”
“好啊……”脱口而出的应允,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急切,引得杨进眼底笑意更浓,容渺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假装没瞧出她的窘,杨进率先离去,走了数十步,然后停下来等她磨磨蹭蹭地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夜色清冷的草地上,亲卫许是早得了吩咐,远远随行在后,如隐形了一般。
杨进步履缓缓慢下来,与她并肩而行,无声地牵住她的手。她任他牵着,安静地走在他身畔。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享受这片刻独处的时光。
她说的没错,后宫永远不会有这样的自由。他们前前后后总有各色人盯着,即便可以屏退了宫人内侍,能容他们独处的,也只有一间间密闭的殿宇。
如果可以,就一直这样纵马驰骋追逐,欣赏广袤天地间的山高水远,或牵着手穿过寒露晶莹的草丛,听一曲山水间的渔歌唱晚,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任何不相干的旁人刺探,自由自在地,烦恼全消……多好。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汪清泉之前。杨进弯起眉眼,轻声道:“傍晚发现了这泉,里面的水叫人试过,很干净,走了好些天,你要不要……沐浴?”
容渺登时大窘,环顾四周,远远随行的亲卫已瞧不见,四周有许多树,枝叶不算繁茂,也算遮蔽森严。可眼前还站着他!
分明说好,要从新开始,他不能用帝王权势相迫,要等她彻底接受了他的感情才……
然而此刻就要她在他面前再次解衣?
眉头拧在一起,容渺明显不高兴了。
杨进低笑一声:“别误会,我不看。”
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我不偷看,真的。”
他说着,就踱步走开,背转身去,倚靠在某棵树下,随手拈一枚叶子,凑在唇边胡乱吹出几声曲调。
容渺犹豫片刻,望着眼前晶亮的泉水,踌躇又踌躇。
适才练剑也出了不少汗……
一咬牙,俯身将靴子褪下,挽起裤脚,缓缓走入水中。
身后的曲声渐渐平缓连贯起来,仔细辨认,听得出是一曲南国小调。
这厮是为了讨好她特地去学的吗?
容渺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被人用心地对待着,不是不受用的。
衣袖挽到上臂,沁着冰凉的水温,有点冷,又十分舒服。摘去面具,解开长发,捧着水将头发晕湿,细细的搓洗。莫名觉得心安,觉得喜悦。
耳畔风声吹送来悠扬的曲声,身后守候那人有温暖的手掌和柔软的嘴唇,那是她今生的归宿、此生的良人……
这么想着,心底蓦地窜起一阵惶惑,她这样算不算认命?
等她爬上岸边,发现不知何时草地上铺了一张绒毯,另有几块干净的布片。战场上一切从简,容渺是习惯的,这样周到妥帖的照料,已足以令她感激。
抬眼,却找不到杨进色身影。曲声早就停了,那人不知所踪。
容渺胡乱擦了擦头发,疾步朝林外走。独自一人在荒野之中,饶她身经百战,也还是怕的。
“陛下……”她小声唤他,声音微微发颤,有她自己都还没发觉的恐惧。
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喂!”
抬起头,先看到的是漫天星辉。
深蓝的天空如一块看不到边际的幕布,上面群星点缀,宝石般闪耀,铺满整个天幕。星河直落入人间,落入树梢上闲闲坐着那人深邃的眼眸中去。
明明相隔甚远,却能瞧得清他眸中的璀璨。
他薄唇勾着笑,剑眉挑起,孩子气地坐在树上,接着吹亮了火折子,一挥手,树梢上燃亮了一串小小的风灯。
他轻轻跃起,火折子点亮一枚树枝,随手一抛,又一串风灯亮起。
他吹灭火种,落到树下,一步步朝她走来。
火树银花,寻常的夜色不再平常。
足尖踏在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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