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艳露凝香》第130章


偃武因忆芳失踪的事,本来就心绪不宁,这会被陆宗沅这充满质疑的眼神看着,顿时焦躁起来,立即辩解道:“王爷,忆芳院子里有人守着,她怎么半夜出门去放火?这么大的火,也不是一个弱女子自己就能办到的。”
“会不会大火一起,守卫忙着扑火,她趁乱逃走了?”程崧问。
偃武摇头,“徐三还在牢里,忆芳就算要走,也不会扔下她三哥自己走。”
“去贴告示找人。”陆宗沅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偃武一眼,“不论是趁乱私逃,还是被人劫持,都得安全无恙地把她找回来,毕竟和偃武也曾夫妻一场。”偃武心头微微一跳,将头略低了低。
“是。”程崧领命,临走之时,想起一事来,面上顿时浮起悲戚之色,他看着陆宗沅,“王爷,赵瑟一会就下葬……王爷去吗?”
陆宗沅一怔,眸光凝重起来,“去。”他回头对偃武道:“你也一同去。”
主仆几人骑马往城外而去。因大火烧了小青山,原本的风水宝地如今戾气太重,坟地只得暂时选定城外一个小山包上。事急从权,也没有道士和尚超度,只有数十名王府里的侍卫,送亡人入土。
赵瑟这个总是笑眉笑眼的年轻人,到此刻,双目圆瞪,睚眦欲裂,怒气勃勃,方显出了和他本性相符的神气来。程崧亲自替赵瑟合上了双目,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伤心落泪,转而气愤地对陆宗沅道:“王爷,这个姓薛的若赶来城下挑衅,王爷一定要准我出城,将他碎尸万段!”
“薛琼玉只是个毛头小贼而已,不必为了他大动干戈。”陆宗沅道,亲眼看着赵瑟被抚平眉间的余憾不平,安然入土,他轻轻吁口气,低声道:“赵瑟自尽节于吾,奔命驱驰,成瘁万状,已愈十载,抗逆忘身,舍生取义,然乌鸟私情,何以终养?”虽语气平和,然而其中寂寥沉痛之情,却是全无掩饰。那厢早有人将这段评语草记在册,留待日后做诔。因呈上来于陆宗沅看,陆宗沅并无兴致,只吩咐道:“接他爹娘进府里奉养。”
程崧答是,便着人立即安排了下去。
陆宗沅徒步下山,走了几步,忽然叫道:“偃武。”
偃武还在记挂忆芳之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王爷?”
陆宗沅犀利的视线盯着他,好似能看进人心里去。偃武心里微沉,等了片刻,却听道:“无事,你自去吧。”
偃武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告辞离去。这一程,走到良王府外兵营的牢房里,在外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因闹了火灾,兵丁们忙着扑火,这牢里已经有几天无人看管了,仅剩的寥寥几名的囚犯,都在惶恐不安地探头张望。偃武一直走到承钰的牢房外,见他卷着一个铺盖卷儿,正在打盹。偃武叫了声三爷,承钰惺忪着眼瞧瞧他。在牢里日子久了,但凡不是姑娘来看的,承钰也懒得再整理仪容了。他用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外头的光束自墙缝里照进来,眼神逐渐清亮了。
偃武却有些诧异,方才承钰挠头的时候,他看见承钰鬓边有些灰白色,离近了看,才知不是灰尘,竟是半年未见,忽生华发。
承钰见偃武神色,惋惜地笑了一下,指着鬓边说道:“原本在益州时就有了,只是被盖在下面,不大看得见。如今更显眼了?这里也没有镜子,恐怕我这会跟个糟老头差不多了,幸而没人看得见。”他轻轻松松地说道,“忆芳近来可好?”
偃武皱眉道:“三爷,忆芳不见了。”
“啊?”承钰张大了嘴巴。
偃武一见他的惊讶是货真价实,愈发失望了,问道:“三爷帮我想想,忆芳可能去哪?”
承钰不大高兴,“忆芳是你妻子,你不知道,倒来问我?”转念一想,当初忆芳嫁给偃武,也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嫌疑,遂讪讪地住了口,只是担忧忆芳下落,也神色不安起来。
两人合计了许久,都猜不出忆芳可能去哪,偃武此刻已十分确凿地相信忆芳是被汀芷劫走了。汀芷管理王府中馈多年,要收买家丁劫一个人,实在不必很费麻烦。
承钰还有些迷糊,“她劫忆芳做什么?”
“她劫忆芳,必定是受人指使,我只怕忆芳现在落在别人手上了。”偃武道。
承钰见他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忽然醒悟,“你猜到是什么人抓的忆芳?他要干嘛?胁迫你?”
“是,这个人跟良王有仇。”偃武眉间一抹深深的抑郁,“忆芳她……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承钰总算全部明白了过来,他嘲讽地笑了,“良王仇家,又何止一两个?你当初投靠良王,就该想到会牵连忆芳,这会怎么办,你如今可是良王的亲信,干脆杀了良王去换芳儿?你可别忘了孰轻孰重,芳儿可是你媳妇,还有了孩子!”他语气很重地说道。
“因为忆芳失踪,良王已经疑心我了。”偃武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时,外面狱卒总算送了饭菜进来,囚犯们蜂拥而上,狼吞虎咽起来,牢里顿时多了几分生机。偃武目光一直望进外头逐渐恢复秩序的兵营,心里隐隐地担忧,仿佛看见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逐渐向自己迫近——修文什么时候会来呢?他心想。
“三爷放心,”偃武收敛了纷乱的思绪,对承钰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救你出去。”
承钰原本正看着那汤水淋漓的菜桶发呆,见偃武这样郑重其事的许诺,他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因实在没有胃口,便走回铺盖卷里打算继续大睡。
囚犯们饱餐了一顿,也各自在墙角里卷蜷缩着呼呼睡去。周遭静谧极了。这简直成了偃武近日以来到过的最和平的地方。
偃武踯躅了一下,轻声叫道:“三爷。”
承钰睁眼,看看他。
“姑娘死了。”偃武道,“寄柔她死了。”
承钰面容遽变,从他的安乐窝里坐起身来。
偃武不忍心看承钰的眼神。他提到寄柔,心情也有些复杂,为的寄柔狠心,连嫡亲的妹妹忆芳也利用,然而更多的是惋惜。偃武极快地说道:“若是那个人拿忆芳来威胁我,我只好伺机刺杀良王,刺杀不成,性命难保。今夜或者明夜,我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去西南,有一个叫做柳庄的村子,你去打听一个姓杜的嬷嬷……”忽然想到杜氏年迈,可能已经离世,偃武又道:“或者打听一个叫做端姑的,她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也有三岁了,这个孩子,请三爷多多费心照料,让他好生长大。”
“孩子?”承钰仍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无知无觉地重复了一句。
偃武声音极低,近乎叹气,“那年真定城破后,我护送姑娘去金陵,在途中她被嬷嬷发现有孕,因此才没有敢进徐府,为避人耳目,在山上庵堂里住了两年。她年纪尚小,惊恐不安,又对良王恨之入骨,所以嬷嬷骗她说胎儿不足月,一生下来就夭折了。嬷嬷本来要把他溺死,后来没忍心,抱给端姑去养了,适逢端姑小产,就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养活了……”
承钰惊道:“那寄柔和良王都不知道……”
“良王不知情。”偃武道,“我想,姑娘长大后,大概也猜到了吧,只是不曾听她提过,可能是愧疚,后悔,也可能是痛恨,宁愿不知道……”他深深吸口气,对着神色恍惚的承钰拱了拱手,正色道:“三爷,逝者已矣,还请节哀。冯家唯一的后嗣,就托付给三爷了。”
将此事再三叮嘱承钰后,偃武左右看看,扔了几两碎银给狱卒,一面筹划着营救承钰之事,便不动声色地往良王散心的荷塘这里来了。彼时良王正在和侍卫说话,身影被荷叶遮住了,唯有低低的话音传来。偃武站着听了一会儿,神色忽然大恸,慢慢退开了几步。
陆宗沅浑然无觉,在荷塘边出了许久的神,他又问那侍卫道:“林子里的那阵惊鸟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眼神也有些游离,距离美人香消玉殒已有数日,为何想起那日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因记忆太过清晰,他将那日的情形,一字一句,半点不差地讲给陆宗沅听。
“那天,王爷下令要我勒死冯姑娘,其实我心里有些忐忑,一来怕王爷事后后悔,要迁怒我这个动手的人,二来,冯姑娘那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又和气,我着实下不了手,所以手上动作慢了些。直等到王爷走了,才敢真正动手。但是刚一用力,冯姑娘忽然说,她有件事,想告诉王爷。”
陆宗沅“哦”一声,问道:“是什么事?”
侍卫回忆了片刻,说道:“她又没说。我等了她一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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