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风流,江山谁主》第242章


他下意识地晓得他已靠近不了她。他只想定睛看看她,看她绝美无双的面容,看她幼白无瑕的肌肤,看她乌黑如缎的长发,看她清澈莹润的笑容。——她就该是这个样子。她的面庞不该有再也消不去的伤痕,不该那般苍白清瘦,不该有那般黯淡的微笑,她的墨发如绸,更不该有那触目惊心的白发!
京中陆续传来消息,施铭远病逝、施氏党羽被一一贬黜,而十一所部的凤卫倍受器重,齐小观等渐渐掌握皇宫和京城守卫。纵然十一人在深宫,罕有消息传出,也可猜得她必定极受宠爱,正可与那个心机深沉却全心待她的年轻帝王继续筹谋着如何振兴大楚。
或许,这才是他们前往北方的原因。内患已除,如今该在想着怎样清除外患了吧?帝妃同心,位尊权重,她应该过得遂心如意,得到了多少人再怎么追逐也追逐不到的平安喜乐。
既能安乐,她的病自然不用忧心,却不知维儿的病如何;若维儿健康,她头上那些刺目的白发,或许又能转作乌黑……
睡梦里,他仿佛满足,又仿佛失落地长长叹气,然后被赵池喊醒。
醒时,胸口依然闷疼得发慌,仿佛有一把锉刀,一下下地钝钝地锉着。
于是赵池的呼唤,便像隔了山、隔了水般遥远。
他定定神,才听到赵池在说:“侯爷,陈旷离开军营了!”
韩天遥顿了顿,猛地坐起身来,额上已有汗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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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一痕冷月朦胧在阴云间,觉不出多少光亮,反而让前方的路愈显黑冷,怎么也看不清晰。残枝败叶在树梢间沙沙作响,又似谁在垂死间挣扎感慨,更添几分秋意。
韩天遥肩背的汗意被秋风吹凉,又在纵马疾驰间渗出涔。涔汗水。
可不知为何,依然有哪里的寒意丝丝往外窜着。
赵池和几名亲兵随在他身后,一边擦着满头的汗水,一边忍不住地嘀咕:“这陈旷究竟在搞什么鬼?实在不行,咱们别理会他了!即便他是贵妃的人,也不该如此任性妄为……话说他想做什么?凭一己之力收复中京吗?”
韩天遥不能答。
当日十一曾半真半假说道,她将陈旷安排到他身边,是为监视于他。
可他留意过,军情紧急之时,或他们遭遇危险之际,陈旷从未向外传递过消息;但每次得胜或突围成功他反而会往京中传讯。
报喜不报忧,韩天遥无法从中看出他的意图,更看不出十一的意图。
更意外的是,路上遇到巡视的楚军斥侯,发现陈旷竟没有行往中京。
他带着随他一起从军的四名凤卫,曾向斥侯打听青城附近防务,且一行人折道往北,分明是去了青城。
赵池都没办法说他去收复故都了。跟在韩天遥后面又行了许久,赵池才弱弱地说道:“陈旷迄今未娶,莫非当日曾来过北方,有什么心上人被魏帝捉进宫了?如今也被东胡人掳去,他不放心,所以赶去青城英雄救美了?”
韩天遥冷冷横他一眼,不知该不该夸赞他思维活跃,还是鄙视他胡思乱想,这思绪都快飞到天边去了。
赵池大是不服,叫道:“不然他去青城做什么?那里有堆积成山的帝子王孙的头颅,还有活着的,不就是魏国那些妃嫔公主了?可惜……”
可惜魏国的金枝玉叶们已沦落为东胡那些军中莽汉的玩物,命如蝼蚁,受尽作践,只怕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听得赵池言语间的惋叹之意,韩天遥淡淡道:“你若心疼,也可以前去英雄救美。”
赵池忙道:“又不是我心上人,我心疼什么?如今正心疼的,是陈旷!”
他终究不敢说,若出事的是十一,纵然她已是皇帝妃嫔,他们这位侯爷也会不要命地前去英雄救美吧?
韩天遥再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顾自拍马疾行。
两旁的树木村庄模糊在冷风里,在沉沉的黑夜无声地掠过,连马蹄踩踏枯草的声音都格外的萧索。
或许,能有胡说八道的兴致也是一种幸福。至少证明这个人的心里尚有着期待和想象,而不是荒芜如无边沙漠。
青城离中京不远,何况原是大楚故土,韩天遥早先便已研究过附近的舆形图。但目前中京附近局势复杂,又值深夜时分,韩天遥原没指望能那么快找到陈旷和他的随侍。
可尚未赶到青城,他便听到了一声马嘶,然后很顺利地在大运河的一处堤岸边找到了陈旷等人。
292 寂,冷月铁骑(三)【实体版】
陈旷见到韩天遥,虽有些惊惶,却也不见慌乱,见他下马走上前来,只迎过去行了一礼,眉眼低了低,说道:“侯爷,陈旷还有些要事要处置,不便就此离开,故而私自离开军营,不曾回禀侯爷,望侯爷莫要见怪,也……莫要拦阻。出了军营,我便不是军中将领,而只是一介草民,所言所行都由我自己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侯爷或大楚。撄”
韩天遥看了眼不远处隐约的青城轮廓,淡淡道:“陈旷,既已从军,当知军法如山,绝不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若不能给本侯一个理由,本侯不可能放你离去。”
陈旷似有些意外,就着依约的月光仔细看他面容,依然只是一贯的冷峻沉凝。
他犹豫了下,说道:“我虽从军,但侯爷也当知我另一重身份。我是听从于朝颜郡主的凤卫,郡主交待的事,我必定为她办到!若侯爷认为我犯了军法,待我为郡主办妥那件事后,必定向侯爷领罪,也算是军法忠义两不误。”
韩天遥微微眯眼,“她交待你办妥什么事?”
陈旷皱眉,“郡主的吩咐,不便告诉第三人,尚祈侯爷恕罪!偿”
韩天遥盯着他,忽冷笑,“你既知自己违了军法,又凭什么认定本侯不能先按军法处置你,容你先去办柳贵妃交待的事?便是贵妃在此,本侯也照样能处置你!又或者,你认为逃离军营后,本侯便处置不了你?”
他搭上了腰间的龙渊剑。
赵池等见状,亦各自按住兵器,无声转换着方位,却是将陈旷和他四名亲随的去路尽数堵住。
觉出韩天遥不加掩饰的森冷肃杀之意,陈旷一时怔住。
跟韩天遥征战那许多日夜,他对韩天遥的身手再清楚不过。
论起武艺,两三个陈旷都未必是他对手,何况他还带着赵池等身手不凡的从人。
好一会儿,陈旷长长地吸了口气,退后两步,竟向韩天遥跪倒,低声道:“侯爷,此事……算我求侯爷可好?求侯爷放我等离去,我……必须去青城!”
韩天遥齿间冷冷迸出两个字:“原因!”
陈旷额上有汗水滴下,又顿了顿,才道:“郡主遣我随侯爷出征,令我无论如何保侯爷周全。只为……她认定侯爷当世英雄,早晚能打回中京。而郡主的生父、柳相的首级,一直作为战利品被收藏于魏国的狱库。郡主要我在攻破中京之后,无论如何找到柳相遗骨,带回杭都,好让柳相尸骨得全,免他泉下不安,也可全了郡主这份孝心!”
韩天遥掌心一阵热,一阵凉,呼吸亦有些不稳,但目光冷冽依旧,“她命你在攻破中京后再找柳相头颅,有命你离开军营孤身留在敌境,冒死寻她父亲遗骨?何况,柳相遗骨在中京的府库中,你跑青城来做什么?”
陈旷向青城看了一眼,哑声道:“已经被他们带青城来了!”
“嗯?”
“柳相尸骸不全,一直是郡主心病。郡主除了安排我跟随侯爷等候机会,也在中京安插了不少眼线。如今得到的消息,东胡人将部分府库财宝和魏帝宗室子弟作为战利品,分批押回东胡的和都。”
“柳相的遗骨,并不是什么财宝。”
“是!可东胡的主帅束循已经赶到青城,下令将押送宗室子弟的同时,特地传下令去,让把这些年魏国和楚国交往的国书以及相关文书典籍收拾好,一并送往青城交他阅览……也不知是不是魏国那些府吏吓破了胆,唯恐有什么不周不到,竟当日作为求和条件的柳相首级也一起送过去了!”
韩天遥低眸,竟有好一会儿不曾说话。
赵池却已惊怒道:“束循要魏、楚两国交往信息做什么?他们明着要和大楚联手灭魏,暗中……暗中其实也觊觎着大楚江山?想从透过这些信息,了解更多大楚的讯息,希望提前找出大楚的弱点?”
陈旷叹道:“若魏国覆灭,中原便是东胡与大楚各据半边。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早晚必有战事。束循把财宝封存交给胡主,把美人赏给部下,他自己却只索要那些材料,可见其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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