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风流,江山谁主》第262章


没走到心里的那个,送得再多,不过是满天繁星;走到心里的那个,送得再少,都能是当空皓月。她选择了让谁走入自己心间时,便已注定了另一个人再怎样努力,不过枉自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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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永巷里的冷宫便更冷了。
剧儿将窗纸又糊了一层,抬脚将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一只蜘蛛踩死,转身去看暖炉时,却觉烛光暗了暗,忙抬头看时,不觉失声道,“皇上!”
宋昀一身家常的素白袍子,从冷风里走了进来,扬手让剧儿、小糖出去,坐到床榻边。
昏迷了三日,床。上女子已经瘦得脱了形,一动不动地静卧着,淡白的唇角尚有一丝殷。红。
宋昀伸手,用袖子小心地为她拭去那刺目的殷色。
她若觉出什么,偏过头,唇动了动,只沙哑地唤着:“维儿,维儿……维儿,娘。亲回来了……维儿……”
宋昀轻声道:“柳儿,维儿没了,已经没了。他死了。不过……我们还活着。”
不知有没有听到,十一的身子哆嗦得厉害,睫下慢慢滚落泪水,却继续说着胡话:“询哥哥,带维儿走……泓,泓呢?天遥,天遥!”
她失声地叫着,猛地坐起身来,“噗”地吐出一大口血,然后侧身倒于床。上。
“柳……柳儿……”
宋昀慌乱地擦着血,低低地唤。
十一始终没睁开眼,竟似听到了,呢喃般低低应道:“阿昀……”
却是说不出的凄凉,无奈,蛛丝般轻轻萦在破旧的旧屋中。
她的皮肤滚烫,唇边开裂,枯干的长发里隐见霜白,再看不出半点往日的美貌。
十四岁时遇到的那个精灵般的少女,像是一个梦,一个努力去抓,却始终抓不住的梦。
可梦境里,那少女明眸顾盼,即便隔着水纹,还是那般的生机勃勃。
她奋力拍着水,那般的怒其不争,“胡说八道!你看这天地那么广袤,未来那么美好,为什么要放弃?”
他道:“这天地未来……明明是灰的……”
少女道:“那你便把这天地涂亮!把这未来画成彩色!”
把天地涂亮,把未来画成彩色……
彩色?彩色在哪里?
连大楚的三千里江山,都是灰的,灰的……
宋昀将脸埋到她枯瘦的手掌里,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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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韩天遥回京见驾。
彼时,宋昀正坐于福宁殿里饮酒。
他面前有摊开的奏表,批阅的墨迹早已干了;而旁边更有大堆奏本跟小山似的,再不知积累了多少时日。
韩天遥从未见过他如此颓丧懒散的模样,顿了一顿,才上前行礼。
宋昀抖了抖眼前的奏表,“你一日连上三道奏表,都是辞官求去?”
韩天遥沉声道:“当日臣原与皇上约定,得胜之日,愿重建花浓别院,归隐田园。如今魏国已灭,旧耻已雪,如孟许国、赵池等后起之秀已能独当一面,是臣功成身退之日了!”
宋昀点头,却道:“你走了,可曾想过忠勇军如何处置?”
韩天遥道:“忠勇军大都是从前受魏国凌逼的江北百姓,如今收复故土,多有还乡之念。尚祈皇上论功行赏,赐予钱帛田地,让他们回自己故乡定居,既可免去朝廷大量粮饷开支,也不必再担心他们聚众为祸,难以节制。”
宋昀问:“如全立等将领也肯?”
韩天遥淡淡一笑,“火里来,水里去,日日与刀剑为伴,与死亡为伍,究竟能有几人喜欢?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尚能君臣同欢;如今全立不过小小节度使,所求也不过家人部属平安和乐,皇上愿意厚加赏赐,他何乐而不为?还有不愿回乡,想继续从军立功的,大可编入禁卫军内一体对待,皇上从此便无后顾之忧了!”
宋昀定定地看他,忽笑了起来,“后顾之忧……南安侯,若朕告诉你,朕其实没什么后顾之忧,你信不信?”
他眼神飘忽,韩天遥完全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也不愿再去细加揣测,只道:“臣一向相信皇上天资过人,可以让大楚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
宋昀点头,“随你怎么想罢,其实……的确不重要。你早先说了要回花浓别院后,朕便派人去越山重修了花浓别院。如今……那座修好的别院,以及别院里的一切,就算是朕赐你的吧!为楚国拼杀这么久,朕也不能辜负了你。”
这一年韩天遥大小功绩无数,绝不只值一座小小的花浓别院。但韩天遥再不计较,只俯身道:“臣还有一事相恳!”
宋昀端起酒盅,满满一盅饮尽,才道:“你说。”
赠,浮世偷闲【大结局】
韩天遥微一阖眼,缓缓道:“青城之事,原是臣一时冲动,想弥补当年回马岭误害贵妃之憾,委实与贵妃无关;后来蒙贵妃相救,臣不胜感激,但贵妃清正自持,并未领情。待病体稍愈,她便昼夜兼程赶回杭都,并非有意对皇上失信,小皇子之事更是始料未及。请皇上别再怪罪贵妃!”
“在你跟前也清正自持?以为只有朕矫情,看来她也不比朕好到哪里去。”
宋昀自嘲般笑起来,“你要朕把她放出冷宫?”
韩天遥忍着胸中燎了多少时日的煎痛,声音却已忍不住有些发颤,“贵妃的病情,皇上当比臣更清楚。咯血之症,原需静心调养,经不起折腾。”
宋昀淡淡地盯着他,“冷宫清静得很,朕倒觉得正适宜她养病!”
韩天遥眸光愈暗,静默地立于原地,不再说话。
宋昀却取出一柄剑来,令内侍递过去,“听闻你的龙渊毁了,正好在她宫里捡了到这柄不要的剑,便送了你吧!”
韩天遥接过,一时不由屏住呼吸。
居然是流光剑,曾一度在他手上,却被他绝望之际掷回她身畔的流光剑。
宋昀懒懒道:“别看了,就是流光剑。话说贵妃对你可真不赖,若她死了,不如你就用这柄剑自尽吧!也免得她和维儿寂寞,一路无人陪伴照顾。”
韩天遥静默片刻,答道:“臣遵旨!”
宋昀便挥了挥手,“那你到兵部交接完兵权,便回花浓别院做你的风。流侯爷吧!兴许你回去了,朕卸了桩心事,便放了贵妃呢!”
韩天遥道:“是!”
他的神情从头至尾都是一贯的冷峻淡漠,看似与从前并无二致,偏偏给人的感觉,竟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待他离去后,宋昀细细回忆当年相见的情形,才想明白差异在哪里。
原来是玄衣裹着美玉,稍一留意,便觉宝光流彩,摄人心魄;此时却是官袍里裹着木雕,再无清灵宝光,仿若早已朽空,随意一把火便能将他焚作灰烬。
宋昀便往后一靠,懒懒地笑起来,“嗯,都走吧,走吧!而朕,朕会留在这里陪着……陪着这皇宫……”
陪着这皇宫,这大楚,这天下,哪里也去不了。
他再提起一盅酒饮尽,唤道:“画楼!”
画楼应声而来时,宋昀却许久不曾说话。
画楼犹豫着提醒,“皇……皇上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宋昀笑了笑,“没什么,贵妃离开这么久,该……该为她预备葬仪了吧?”
画楼打了个寒噤,低声应道:“是!”
转身奔出门槛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宋昀已站起身来,清瘦的身形孤伶伶地立于空阔的大殿里,环顾着他所拥有的一切,唇角微微地扬了扬,仿若在笑,清润的黑眸里却迅速有热泪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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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赠,浮世偷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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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遥回到花浓别院时,便见宋昀的贴身侍卫小窗已在那里候着了。
他道:“皇上吩咐,让小人先带侯爷四处看看,若有什么不满意的,立刻让人重新修建。”
“哦!”
韩天遥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便随小窗慢慢行过院内各处屋宇道路。
负责修建的工匠显然研究过早先的地形和建筑,尽量在原来的位置重建亭台楼阁、培植花草树木,看着都有几分相像,却比先前精致许多。
原先刻着老祈王韩世诚题词的太湖石还在,字迹用朱砂重新刷过。韩天遥便站定,静静地看那词。
“冬日青山潇洒静,春来山暖花浓。少年衰老与花同。世间名利客,富贵与贫穷……”
脚边,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韩天遥低头看了一眼,几乎失叫出声:“花花!”
狸花猫不知是认出了这里,还是认出了他,将衔着的死老鼠放下,将脑袋在他的裤角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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