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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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陈英红后,邰山雨在徽猷殿里静静地坐了坐,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不怀疑谢籍的情深,但她忽然间发现,她身周三尺之外的事,只要谢籍想,都能瞒她瞒得密不透风。
更紧要的是,谢籍居然有事瞒她了。
谢籍奏章未批完,便听人来报说邰山雨已撞见了常素,当即把奏章一推便往徽猷殿来。他进殿阁时,殿阁内春阳柔软,青烟婀娜,邰山雨坐在窗边支着下巴出神,整个人飘忽得很:“山山。”
无数道春光之外,邰山雨抬起头来看他,片刻后目光才慢慢聚拢定定落在他身上:“九哥。”
谢籍想要上前揽她入怀,却发现此时的邰山雨坐着的姿态是一个完全拒绝被抱的姿态:“山山,那女道是衡真之徒,随她师兄入宫而已。”
衡真道人是邰山雨从前便认识的,见面不多,但也算熟悉,是位养生大家,不过这位大家的徒弟那就人多成分复杂啦。这位是个有教无类,开门授讲,谁都会教上一教的,但若说徒弟,那真没有。
“衡真并未真正收过弟子,哪里来的衡真道人高徒,又哪里来的高徒师兄?”邰山雨其实可以暗里打听明白,但是她没有这么去做,她只是目光毫无遮挡地看谢籍,“九哥,你到底在做什么?”
对着这样的邰山雨,谢籍不觉有些狼狈,他坐到邰山雨身畔柔声道:“只是叫吕玄进宫问道罢了。”
“那为何放着衡真道人不问,去问未得真传的学生?”衡真道人年轻时很爱游山玩水,到如今年纪渐长,便更爱左近走走,鲜少出远门。远的不说,上个月邰山雨就逛庙会时,还打道观门前过碰见了衡真道人呢。
今日的事,自然有比直通通问出来更高明许多的做法,但是邰山雨不想用,如果真到了有需要她用那些高明做法的那天,只能说明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之间已无情感可言。
好比谢籍,他也有更高明的回答之法,只是面对她时,他也口拙心拙,这样才更说明有问题呐。
“九哥,你可是在命人炼丹?”不需要着人打听,只需要把这些日子她疏忽掉的那些画面往脑海里一过,邰山雨就能猜到。她很反对丹药长生之说,在嫁给谢籍后,谈到始皇往海外求取长生不老药时,这种态度就表现得非常鲜明。如果不是炼丹,不需要瞒她,如果不是炼丹,就不必避着她。
当看到谢籍点头时,邰山雨还是有些失望,古来求丹求道求仙的帝王到最后都会如何?会疯会癫会狂,会变得面目全非,哪怕谢籍一条也不应,光就将她瞒得密不透风这一条,就够让邰山雨心中失望难过的。
“九哥,三千男女求仙药,不见始皇万万年。”邰山雨说话间叹了口气,侧脸深深看进谢籍双眼中,“九哥,我们说好什么事也彼此坦荡的,为什么此事你偏要瞒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知道邰山雨会阻止,而邰山雨一旦阻止,他就会歇手不干。这件事,他不想被阻止,不想就此停住,自然一点风也不能透给邰山雨。
这些年,谢籍瞒邰山雨的何止这一事两事,只不过忽然有件事捅到了邰山雨面前,且是眼下谢籍最不愿停下的事:“山山别恼,我明日便将人尽数逐出宫去。”
他总是会轻易向她低头的,因他爱她,亦知她深爱,她难过得浑身都绷紧,他亦不好过。
“好。”谢籍答应她的事,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绝无办不到的道理,邰山雨自然是信的。
但一个人瞒事瞒习惯了,又有切切实实想干的事,哪怕办得到,哪怕其他事言出必行,也总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时候。
第一四四章 以女子之身,践圣贤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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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邰山雨果然在宫中再见不到丹道中人,长舒一口气之余,有些惶惶然。
“我明明有更委婉,更柔和的方法,也有更温软的话,为什么说出口还是这么直通通。”邰山雨剪坏一盆牡荆后,放下剪子,回身问好友。
实则她的好友并不很想接她的话,崔秉蓉同杨询好生去南方饱览柔风软水才回,便遇着这棘手的事,偏邰山雨一时找不着旁人商议。这时候,不好友来顶谁来。
崔秉蓉把牡荆枝叶收拢到小箕里,收完才开口:“自不能是旁的,一则你信他深爱而不疑,再则你亦深爱而口拙,三则你心中万分笃定且仰仗于此。”
大约就是恃爱行凶的另一种版本?
“阿邰,纵观古往今来,不止是帝王将相,便是寻常之人,又哪个不好大道求长生,只不过是帝王将相手握天下quán bǐng,天下财富,更容易往这条路上去走罢。便上经时要同我说有长生不老良方,我亦愿倾尽一切而不悔。”崔秉蓉原来说话素婉转,如今叫杨询带歪到耿直路上,不过她总比杨询擅长找补。
说完觉得这样对好友实在不友好,崔秉蓉又将话锋给拧回来:“阿邰更无错,世间能劝谏天子的臣子不知凡几,能劝谏天子且能劝得天子回心转意的皇后能有几个。往义理上说,阿邰是以女子之身践圣贤之行,应当大加赞扬才是。”
“阿蓉,我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夫妻之间,本就万万千千种相处之道,在我和阿询之间能行得通的,到阿邰和陛下身上便未必能行得通。阿邰,你还是该问自己,且,你不觉得在这中间夹着,我其实并不适宜多嘴多舌么。”怎么说也是前朝太子的妻子,不求别的,求个被避嫌。
邰山雨咂咂嘴,本想留崔秉蓉吃饭再走,不想崔秉蓉急着回家奶孩子,邰山雨便没多留,将崔秉蓉送过御苑再返回时,又想起那天遇到的那常仙师。那日便是在御苑外见到的,驻足时,邰山雨想的是该如何将她和谢籍之间的沟壑弥合。
——哪怕在谢籍那里一切和以往并无不同,但距离这种无形的存在,有时候真的很鲜明,并不远,却很磨人。她不想叫沟壑一日日加深加宽,更不想他们之间越走越相背离,并就此离远。
谢籍:哪有什么距离。
“山山,真没有,委实是你心忧于我,这才如此。”对谢籍来说,在邰山雨和丹道中人极好作选择,并没有什么犹豫。当然,哪怕当时有一点不大被理解的不痛快,这几天看小青梅天天烦恼的样子,也都只剩下了爱惜。
“可是……”邰山雨停下来低头想了想,笑着摇头,“可能确实是我想得太多。”
谢籍一边给小青梅夹菜,一边逗她开怀,好容易一顿饭吃得一如往昔,谢籍亦松口气。不管有多少不痛快,只要叫他看了小青梅开怀笑的样子,也都会化作痛快。
当然,谢籍绝对不会说他求丹道长生已由明转暗,这次他再没叫邰山雨察觉出来。丹道送来的丹药芳香满室,谢籍也不是傻,连着命人用兔子试了一个月药,见兔子果然越来越油光水滑,这才着人服药。
他那么那么轻易自己服药,甭管用的药材多稀贵,他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试丹药是否有用。这试药的活儿,有的是人愿主动接过去,毕竟这是没准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药。如此过去小半年,谢籍确定丹药无碍且有助益时,才开始服用,他一服用,旁人自然就不再试药——这药材可不便宜。
他就是当天子,也是个穷哈哈的天子,与历朝历代帝王全没法比肩。
谢籍是习武之人,又久经沙场,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有着很敏锐的感知。他也正是凭着这点感知才坚信,丹道是否可使人长生,他一试便知。
在谢籍吃下第一枚丹药时,邰山雨才不过乍觉风平浪静,一切又复从前。她不敏锐,总说自己想太多,然而对于谢籍却永远不设防。谢籍说不会再搞事,她就信,谢籍说再不碰丹道,她也信,她总觉得夫妻之间,倘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了,那真别过。且想想罢,毕竟是晚上要一起进入梦乡的人,倘不能深信不疑,那还睡什么睡,枕着刀子夜夜孤枕独眠才是归宿。
“九哥,快来,我我带了卤藕回来,桥边摊儿上刚卤出来我第一个买着的。”邰山雨爱吃藕,谢籍也爱,说起来,桥边的卤藕还是谢籍领着邰山雨去探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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