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206章


我见他神色不对,回想琉璃方才虚弱的模样,心知情况定是不妙,忙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了定心神道:“先生有话直说便是。”
苏木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澜苍将军将琉璃姑娘送回大营之时,在下已替她简单做过检查。她的脉象虚浮,时断时续,显是精力枯竭的前兆……在下不知琉璃姑娘曾受过何种伤,但号脉之下已可断言,她之虚症已入经络再难调养,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苏木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沉沉答道:“恐怕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帐中的,一路上脑中轰鸣阵阵,已是无力思考了——她如花般的生命是在给慕辰挡刀,为我奔忙,为澜苍和珠玑担忧,被莫玟折磨而早产,为早夭的女儿伤神中凋零的。她不欠任何人,为何那些孽债却都要让她来偿还?
无力掀起帐帘,却见慕颜自桌边站起,满面微笑地向我迎来,朝桌上一碗犹自腾着热气的粥一指道:“回来了?琉璃她怎么样?知你一夜未眠,我特特吩咐人做了些粥送来,用完就早些歇下罢……”
我只是立在原地定定瞧他,抑制不住的悲痛终于奔涌而出,他忙敛起微笑,上前将我拥住安抚:“发生什么事了?”
“琉璃她、她……活不了多久了!”我伏在他胸前呜咽,一言不发的他闻言只是一声叹息,伸手抚着我的背替我顺气,手臂将我搂得更紧,那种自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温暖让我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心。
“好些了么?”见我啜泣渐低,他这才捧起我的脸,拭去眼底乱七八糟的泪痕:“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一直视她如同亲人,她亦助我们良多。珠玑是她的妹妹,也是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法子救她出来,让琉璃心无牵挂地走……”
不知为何,慕颜这番话却让我更加心酸难当——如今救出珠玑,已然是替琉璃实现她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了么?那她和澜苍的未竟之缘又该怎么办?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天无力,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慕辰,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么?我还未出师,却已不战而败,谁又能比我更恨我自己……
心下一阵唏嘘,身子不住发软,我推开慕颜想要朝榻边而去,还未站稳脚跟,却已径直瘫倒在他的怀中。脑中紧绷的弦瞬间断成两截,我强撑着的眼皮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几日主帐之中的气氛一直甚是微妙,众人为着珠玑之事各持一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让慕颜的压力越发沉重起来。诸将多数主张牺牲珠玑一条性命而尽早攻下京畿,不愿再将战线一直拉扯到冬天,若是放到以前,面对这样严正的进谏他自是早会采纳,只是他对珠玑一直有愧,如今又背负着我和琉璃对他的恳求,一连三日商榷,他却仍是徘徊不定。
这样迟迟未能作决,军中已开始刮起了一阵浮躁之风,我看在眼里,却亦是无法——如慕颜一般两难的我,又有何立场去说服他们任何一方?
慕颜几日来几乎没有休息过,本就苍白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我唯恐他有个万一,他却反过来担心我支持不住,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再熬夜看顾琉璃了。纵是他不说,我也不敢再在琉璃榻前多耽,珠玑之事悬而未决,我总怕她忽而清醒,拽着我的衣袖不住相问,担心和踌躇交杂之下,唯有拜托澜苍代我多加照顾。
午夜睡得好好,我却打了个激灵,莫名其妙醒了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朝旁边去探,却不想慕颜已不见了人影,我道他又想背着我熬夜与那些将领议事,担忧之下当即披衣起身,朝犹自亮灯的主帐行去。
还未进得帐中,却已远远听见襄原低沉的嗓音传来:“颜儿,舅舅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好犹豫?你已有了君倾小姐,何必对那个女子如此挂怀?听无邪所言,那女子当日被吊城门楼上,模样已是奄奄一息,此时多半已经没命了。我们若再不进攻,如此耽搁下去,莫说这天气已然转寒,便是将士们的士气都要凉上半截了……”
“并非舅舅所想那般……”慕颜尴尬开腔道:“我们一定还能想出别的法子,在今冬之前定能攻下京城。”
“不错,”无邪附和的声音蓦地响起:“何况那狗杂种手中还有兰芷的孩子,万一他发起疯来将那孩子也……”
未及无邪语毕,慕颜已是接过话来:“这倒未必,我自小与慕辰一同长大,他心中所想我总还能猜上几分。那日所言多半都是威胁,他手中已有珠玑,倒还不至于牵连到孩子身上……”
我自帐帘缝中偷偷瞄去,他们几人兀自谈论地火热,我虽担心慕颜身体,现下倒也不便再多作打扰。正想转身回去时,却见着一个人影匆匆朝主帐方向奔来,看模样似是慕颜身边经常跟着的侍卫。
“是小姐啊,”那侍卫行至帐外,眼见是我,连忙行了一礼,却是上气不接下气:“二皇子可在帐中?属下有要事向其禀报。”
我见他面色惶然,手中犹自捏着一封书函,心知定是京畿那边出了事,忙开口相询:“二皇子现下正在议事,你手上所执何物?”
“是京畿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侍卫将书函递到我手上:“二皇子派我们密切留意京中动向,方才传来密报,说那狗皇帝当日拿来胁迫二皇子的那名女子已经在大牢中自尽了……”
倔强如珠玑,能做出这般决绝的决定并未出乎我的意料。我想我明白她的苦心——她陪伴慕颜那么长时间,惟愿成为他的一份助力,也不想给他添一丁点儿的麻烦。她豁出性命让慕颜能安然逃离,又怎能容许自己再成为他最后一搏的障碍?
她是用尽全力去爱这个男人的,我乍闻之下,除却心伤,却又不由自惭起来。若是换作了我,是否也能拥有如她一般那么大的勇气,能为着心中所爱,不惜连性命也抛诸脑后?
众将接到书函,劝谏攻城之声更是强烈,而慕颜也再没有推却的余地。几番商榷之下,众人决定次日便即起兵,军中闻得消息也再次激奋起来。
我知道珠玑之死无论如何也瞒不了多久,与其让琉璃通过其他渠道得知,倒不如由我亲口告知她真相。唯恐她禁受不住打击,我特特唤来澜苍一同作陪,谁料讲完所有,她却是出奇地平静,没有预想中的哭泣发狂,也没有强自忍住的黯然神伤。
“如果为二皇子而死是她的愿望的话,那我又何必强留她在这个人世?”琉璃苦笑一声嘶哑开腔,无力地抬起她枯瘦的手:“牢狱折磨,如同人间地狱,我知道她定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若是如此,倒不如早早去了,不要再受恁多苦楚。”
“……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妹。”我颓然叹息,她却摇了摇头:“不,是我那些无理的要求让姐姐困扰了……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也明白了生死由命,又哪里是姐姐可以左右的呢?”
我蓦地攥住了她的手:“怎会是无理的要求?至少还有一件事我还能为你做到!”
她睁着无神的双眼瞧我,我却使劲拍了拍身边的澜苍,朝她挤出一个微笑续道:“珠玑得不到的,我希望你可以替她拥有。”
她愣了一愣,目光停留在澜苍身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澜苍却抬起眼来定定与我相视,眼底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让我莫名有些发慌起来,只得玩笑似的搡着他道:“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他眉间一皱,却片刻恢复如常,如同心领神会一般挂上了我所期望的微笑,站起身来走到琉璃身边,朝她点头附和道:“是。”
日头还未升起,营中已是忙碌起来,大军仍是按着计划兵分三路,由无邪任了先锋先行攻城,待得全军入城之后,再行分头自皇宫三个宫门杀入其中。我正好奇澜苍这次未与无邪抢那先锋之职,他却一脸淡然地道:“除了复仇,京中再无让我紧张的人和事,而他却不同。”
澜苍所指,自是兰芷遗留在宫中的最后一抹牵挂,只是我竟没有想到,当日一口一个“孽种”,说要除去忻儿的是他,现下满面忧色,说要第一个冲入皇宫的也是他。对他的莫测我早已领教,可他对兰芷的既爱又怨,百般纠结却又让我为之不耐。
我已吩咐了苏木和雩烟替我好生照看琉璃,今日京畿想必要经历一场血战,而皇宫中尚有我的血海深仇亟待去报,旁的作战我都可以不参加,唯有这次我是一定不会缺席。
我正要开口求澜苍将我带上一同杀进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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