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上神》第56章


凄冷寂清的夜,连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他看到斜倒的木梁上梳理羽毛的鸟儿。
那双金色的眼在夜色中仿佛透着萤火,明灿中,有个脆弱的影子,随着眼神的流转微微荡漾,丝毫不曾因为诡谲的双瞳,而消减任何美丽。
重明鸟审视着他。残酷又冰冷的眸光,许是因了那抹影子,竟让人瞧出些温柔来。
然后它叫了声。如凤凰般悠长清澈的啼鸣。可夜色中不觉动人,只觉凄厉刺耳。
它振翅倏地飞到少阳面前落下,急切得踱着步。
隔得如此近,重瞳里的影子便越发清晰起来。少阳定定望着,心微微动了,那影子也跟着微微一动。盈盈在雾色青茫中抬起头,看见他,偏了偏脑袋,然后微微笑起来。比秋水还要温柔美丽的眼睛,却不是很久以前的沉邃——而是失去所有生命力之后冰晶般的剔透与苍白……那是他记忆里最惨痛的画面。
少阳陡然惊觉!幻术?不,不是,那不是幻觉的存在,而是他的记忆在它眼中的投影。
或许不同的人,在这里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景象。它的眼睛里本没有盈盈,因为他心中想到了,所以他看到了。可重明鸟为什么要叫他看到盈盈?
眼前的鸟儿又是一声鸣叫,音波直直冲进他的大脑,让他好一阵晕眩。
然后盈盈的面情就变得极其哀伤,她微微笑着,眼睛里却落下了眼泪。眼泪落地的瞬间,那安抚的笑容便定格在了脸上,她就是这样笑着,变成了一尊石像。
少阳猛地捂住嘴巴,眼前的画面像砂石风化一样——就算紧紧捂住嘴,浓稠的血液还是不断从喉中涌出,他全身冰冷如铁,痛苦得像是要把身体中所有的血液都吐完。
“你想要盈盈?”他就是在那个瞬间,忽然明白重明鸟一直跟随他、叫他看到盈盈的用意,“你在找寻她?”
重明鸟没了动静。又恢复最先开始那种淡然与冷漠,显然是他说对了。
“可是盈盈已经不在了。”
话音落地的刹那,重明鸟的翅膀猛然一掀,打在他的脸上,毫不留情将他扇倒在地。
少阳无力再坐起来,便索性维持着这姿势,将喉中的腥血重又咽下去,缓缓松开手,掌心之上涌出魔火,将身上的血液焚烧干净。
他的视线透过凌乱的头发,注视那只鸟儿。然后又听到一声鸣叫。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他喃喃着,“你找到我,是为了找她。可为什么寻盈盈呢?因为……盈盈身上的……浊气?”
他游离的视线就这样有了焦距:“对啦,所以你要找到她……我的盈盈不在了,可你要找的还在西玄。”
重明鸟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垂颈,那双诡谲的重瞳几乎要贴住他的脸。
他与它就这样沉默注视了一会儿。
然后重明鸟在他身侧伏□形——自这夜之后,它没有再离开。
*
少阳寻找着时机再入西玄洞府。
流离至此,想着什么盈盈该是喜欢的,就走过那样多的风景。那样执着得以这番躯壳存留在世,或许这许多年来,他也只想要一个理由,再回去,再去找到盈盈。
重明鸟留下了,于是他想着,他该回去了。
西玄虽与凡间交叠,却实是别有洞天。除非其内有人接引,否则要寻找空间的缝隙,从另外的通道进去其中,再困难不过。
而他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自然熟悉它的一切。身上虽无通过法阵的门牌,幸运的是这多年西玄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得满世界追杀他,却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魔头还有一天会再入西玄。
“你怎么知道世间有盈盈的存在?”有时少阳会这样询问蹲在他肩头的重明鸟,“你既能循着我身上残留的浊气发觉到盈盈的存在,为什么不知道她已……离世?”
重明鸟闭目无声无息,半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我离开她已太久了……你那样跟着我,就不怕我再找不到她的存在?”
依然没有响动。
这也是为少阳所讶异的一点。这样的灵鸟,哪怕生在凡尘,都不可能不生灵智!自从重明鸟不离他身侧后,便再无鬼怪妖物能近他身,小小的鸟躯中蕴藏有最纯粹的灵力,骨骼清奇类凤,而越像凤凰就意味着它返祖的状况越盛,生来便有可能是开智的。
可为什么它从不曾予他任何交流?
少阳又回到了西玄之地。
整个东苑都被各种特殊的禁制与法阵所封印。仅仅是站在外围望着,都恐被那浓郁到几乎要晕染到衣上的浊气所吞没——连封印都压不住的浊气肆虐。
少阳定定得站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你看……或许我只见了盈盈一面,已经会就此万劫不复。”
他肩上的鸟儿依然不想搭理他,只是抖擞了精神,目光如炬直直投向那座广寒石的宫殿。
每当它专注得看着什么时,重瞳的诡谲感便显得更浓一些,也许,同样的事物,它所看的,与人所看的,便不是一个模样。
少阳现出魔身,也不在乎是否暴露行迹,无视那些禁制就举步走进去。仅仅只是两步,他便被迫停了下来——有把拂尘从后狠狠砸来,即便被闪过,依然直直嵌入他身前的地面,可见力道之大。
他缓缓回头,平静得唤了一声:“师父。”
西玄的四府主已不复年轻美貌。
当日少阳的一掌轰碎她的功体,连灵根都一并毁了个彻底,就算为她大哥所救,也注定与仙道永绝。曾经的乌发如今惨白,皱纹如蛛网般盘踞在脸上,连身体都有些伛偻。
“逆徒!”
带着颤音的怒喝,嘶哑至极。她这样的冰冷与怨恨似乎从未在记忆里出现过,可对于他来说,也什么都不算了。
“师父,我来见见盈盈。”可昔时西玄洞府的少君还是旧日的俊逸优雅,他笑起来的模样,毫无阴霾,就如同这多年发生的故事根本不曾存在那般。
“你、你……”
颤抖的声音还未说完,已被他毫不犹豫打断:“师父不会拦我的,是不是?我离开盈盈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她还在等我呢师父。”
只是这一眼,带着笑意的淡淡一眼,她便再不能动弹。
少阳踏进禁制。
那瞬间,为魔体所克的所有的符文都停止了运转,再下一个瞬间,法阵齐齐轰炸开来。当年为浊气肆虐过一次的西玄福地再次经历了浊气的洗礼。
重明鸟已经在第一时间飞离他的肩头,直直冲进了殿门。
他踏着四散轰鸣的浊气踏入旧日的广寒石宫殿。
“盈盈,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10。17
今天开始入V……码字好痛苦的撒……
☆、62
“你呀;还是这个模样。”
他走过的地方;清气与浊气交汇成漩涡又无声无息崩裂,浓厚到凝结成实质的气劲;如同剥落的墙纸般纷纷扬扬落下,摧枯拉朽似的;还未触及到实体便化成气流;随众浩浩汤汤奔涌。
大风鼓起他拖长及腰的发与单薄的衣袍;像是随时都能将他碾碎,但他仍然稳稳得慢慢得往前;安静如同世界轰塌了他也会这般面不改色。
“想我了吗;”少阳在石床外立定;似乎是犹豫了那么会,随后神色又放缓了几分,低低唤了声她的名,“盈盈。”
外面的法阵已经荡然无存,可这殿宇原带的禁制却开始运转。它们为克制浊气释放而生,曾在那墙垣那地面上存在了太过漫长的时光,而岁月也不曾斑驳去它们原有的力量。每一道荧光闪过的瞬间,空气中的压力便多一份,那样久违的压抑慢慢回转过来,就叫人有一种错觉,仿佛流年不曾虚度,那些时光不曾离开,盈盈依然存在于他的身边。
可事实是,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生的气息,连曾生长满地的血蓼也已经枯萎殆尽,他只回想到过往的一个画面,便是心如刀绞。
眼睛慢慢眯起来,才能看清她的模样。光线从身后漏下,透过浓浊的颗粒,便慢慢放出青雾般的光色。昔时碎散的水晶纱与蔷薇石还在它们原先的地方待着,盈盈生前便没多少人可以靠近,石化之后更是让此间变成场磨难。
他静静望了一会儿,走过去,像很久以前那样坐在她的床边。
她的盈盈,一直就是维持着这样的模样,微微抬头,望着前方,柔弱美丽的小脸,带着轻缓安抚的笑容,没有阴霾,天真而依恋。她再也不会疼痛,再也不会哀愁,她就停留在他最美好的记忆里,叫他甘愿为此,承受天底下最绝望的折磨,只求更深刻得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
少阳伸出手臂,温柔得拥抱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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