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上神》第86章


可她是从未做过梦的,那时间长河里始终不存在一样事物能令她眷顾——然后她却在莲花绽放又破碎的撕裂声中做到一场梦。
那梦境是如此浩瀚而古老。
盘古逝去,烛龙沉睡,降临于世的第三位大神静静坐在不周山顶,冷眼注视着天地的演变,直到她的眼神终于因时间与空间缝隙中失落的生灵而泛过细微的波动。
这是连时间都重新衍生以运转新纪元的时代,天地的初始,生灵都还未得以降生的亘古。陨落在开天风暴中的混沌魔神那失落的法则飘散在天顶,大地山河走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剧变,充溢着天地的也是最原始最纯粹的生机,一切生命毫无顾忌得张扬着生命的张力,没有形体的束缚,没有法则的苛求。因此神祇的身躯是那样巨大,她的双脚踏在幽冥,举手便能触摸星辰,只是与其说那是实体,还不如说是过分庞大的力量凝成的虚影。
而那自混沌莲子中孕育而生的神祇,低下头,注视着掌心中的脆弱生灵。
与她全然不同的形态,然而又非此世孕育的生命。他的身上卷集着扭曲的时空风暴,脆弱得随时都能被撕成碎片,冥冥中却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守护着他。
神祇漫不经心又默然无涯的视线,无法窥破这生灵,于是到底是带了些好奇。
“你是什么?”
当她注视着这生灵时,生灵也在注视着她,穿越亿万载时光陡然相会的两个存在彼此注视的第一眼,此世的宿命便脱胎而生,自笼罩不周山的风云中升腾而上,随呼啸的混沌气流盘旋在天地的众法则中,又隐隐超越众法则。
他的眼神是懵懂而茫然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叫他记不起太多的东西,也不能说出太多的话语。但他还是本能得回答了她:“仙。”
“仙……是什么?”神祇这样问道。
“仙便是,我这样的生命。”
这一句话后,此世便有了仙这种概念。这生灵是如此奇妙啊,他身上有如此深刻的时空烙印,比流荡在此间的时间还要高级得多——他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后世,可他的一举一动竟能改变这片最初的天地。
神祇与他一起静静观看着天地的演变。她们是这新世界中唯二的生命。神祇觉得很有意思,她终于明白盘古口中的陪伴是什么。天地未开前她便有了意识,她看着盘古与三千魔神厮杀,看着盘古以力证道破开新世界,她看着盘古力尽陨落化身这山河,盘古说我要死了青华你得替我看着这片天地,她说好。然后她就化了形。
哦原来后来她一直以为的天命,并不全是母亲强加给她的,还有亘古鸿蒙中的那一句承诺啊。
神祇说:“仙为什么这么弱小?”
弱小的生灵说:“不,是您太强大。”
可是真的是太弱小。那时空的烙印本就像是要压垮他了,这天地中任何一种意外都能将他碾碎。神祇觉得,她护在他身上的力量再重一点点,都有可能将他魂飞魄散。
神祇想到一个办法:“你最擅长什么?趁着它们还未全部凝合成天道,挑一条吧,那力量能让你变得不这么脆弱。”
她指着天顶那些勉强共存的事物。那是……法则?
混沌魔神已然尽数消逝,法则失了主人,这天地又还未孕育它应得的神祇,该为神祇所得的法则便渺渺茫茫得盘旋在这虚空中,被慢慢成形的天道吞噬。法则的力量何等强大,可她身上是没有法则的,而且就算是他得到了法则,在她看来,仅仅也是变得不脆弱而已。
他说:“我不需要。法则都有自己该有的主人,我是无法得到的。”
“现在它们没有主人。”
神祇又看了他一眼,直接探寻到与他的形态力量有所相似的那条,伸手一把抓下:“就它吧。”
法则老老实实待在她手中,竟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他却无奈得笑了:“我无法触碰它。就像我无法触碰这世界的一切。”
神祇说:“可它已经是你的了。”
最后她还是松开手,那道法则便窜回到了天边。可就算是之后成形的天道也无法再吸收它了。在那久远之后的世界,火神祝融所制的凤来终于得以化灵的那瞬间,这历经漫长时光仍孤零零盘旋在天外的法则便开始蠢蠢欲动,天道便不得不降下它。
明明神农做琴,伏羲做瑟,哪个皆可称乐之始祖,却都没法得到乐神之位,因为那神位所对应的法则,早已经在亿万年前就为她许了应得它的主人呀。
此后,哪怕他不再为仙,被贬落凡尘,历血涂大阵,不得不渡魂而生——天界都未出现第二个乐神——那法则至始至终还是只会属于他。
后来,大概是很久以后的某一天,这忽然出现的生灵,便如他来时那般,忽然离去了。
神祇还是坐在不周山上,静静看着这天地。然后就逐渐有了众生。
……
‘原来,是这样。’
辰湮闭着回想着那个梦境,在某一个刹那,蓦地抬起头,望着九天之上太易宫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她感觉到一份悸动,但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她接收到的记忆并不完全,大概只有些破碎的片段,想来,完整的记忆传承该是落在那三十二重天顶。而她只不过是一缕神识。
然而,让辰湮惊奇的,是这陌生的记忆因何而失落,又因何而回归。
“阿湮……”纤细的声音小心翼翼唤着她的名,回过头,凤凰挂着泪珠怯生生望着她。
雪皇很不好。从她眼睁睁看着莲塘召回阿湮、见到她处在崩溃边缘的魂魄开始,她就难过得几乎窒息。她就像之前等待过的无数次那样,等到她醒来。她想说阿湮阿湮不再轮回了可好,想说阿湮我们不再管他了好不好……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辰湮终究还是又迈进轮回去了。
这场修复——或者说,这场梦境——实在进行了太长的时间。人间已经几百度春秋,她也不知道他已经离她有多远。
*
这一世,命书上刻录的竟是亲缘。
她在九个多月的沉寂后挣扎着见到这个世界。婴孩的视野非常模糊,那如雾气般的薄翳还未能完全散去,于是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见到她所挂念之人苍白的脸庞。
他抱着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凝视着她与他相似的稚嫩面容。那双眼中藏着一个深渊,残酷,幽晦,似乎有种没法抗拒宿命的无力,又饱含着不甘于就此认命的挣扎。丝毫不是欣悦的模样,甚至可以说,那是种略带神经质的绝望。
彼此交换的一眼似乎就重合了无数的时光,就像他现在只能紧紧抱着她一样,他也控制不住得想要抚摸她的发,温柔得轻吻她的额,但最后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喉间。
你再也无法隐瞒我,因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模样,只要见你一眼,我便能认出来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再来呢。
一场转生终结得如此迅捷,她在轮回眼边上沉寂了很久,还是想不懂他那种复杂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她以为他是深恨她的,自罗浮之后那么漫长的梦境中她隐隐已定下这样的认知,可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般沉谧而眷恋,于是她以为他能接受她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可他却毫不犹豫杀了她。
不明白,想来也无妨。继续投入轮回。
然后她在一户人家里安静得出生、成长。直到第十三个年头,被定下亲事。丫鬟团儿去偷看了一眼,回来告诉她说,姑爷可俊了。后来第一眼见着,她视线注视的,却不是未婚夫。而是未婚夫的胞弟。两个少年明明是相差无几的颜容,可他便例外些。至少,她从未见过世人有这般宛若清月之辉的,辉华耀眼照夜如昼,可映月底下漆黑的幽暗也是那样浓重。
就仿佛一个人被活生生劈成两半,一半青云曜日,一半深渊无底。
只对视了一眼,彼此便移开视线。她如坠寒窖。
他的眼神在说着,为什么你还要来呢。那样温柔又那样无情地说着,走罢。
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理智又疯狂的情绪几乎要侵染她整个思维,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所以后来有一日,听闻未来夫家满门尽灭的消息时,她才缓慢得咔出口血来。前段时日,她未来小叔因病去世的消息也传到她家这里,她其实并不惊讶,身躯坏了他自然要找个新的再次渡魂,可她实在想不到,他对那家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木然坐在那里连眼神都有些滞然,团儿在她边上哭得稀里哗啦。团儿说当时的情景可惨了,所有人身上都被划出无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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