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_容九》第160章


鬼知道什么伤药换扇的是不是又是符宴归的阴谋诡计,叶麒揣着一肚子气和担心跟了她一路,直待确认她平安无事走出符府时,悬着的心才算落着地,眼看她牵马出来,忙提步撤身,想要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将要奔出街头时,鬼使神差慢下了脚步。
以她的性子,等回去以后保准会轻描淡写地略过下午那一出,说不定连他生气这事儿都察觉不到。
但他总不好再冲她发脾气——既不敢,也不舍得。
叶麒小心翼翼望向巷口,看她瞧来时,心里无端一阵乱跳,匆匆转过身,缓缓前行。
不管了,等她主动跑上来,主动拍一下自己的肩,自己再顺杆儿下好了。
叶麒故作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心算着长陵大步流星过来应该离自己近了,然而走了半条街都没能等到那脑补的“一拍肩”,他莫名纳闷了——总不能是没看到吧?
他转过街角时,斜着脑袋往后瞄了一眼,看她牵着马就在身后,仍隔着十步远,只跟着自己,却没有上来搭话的意思。叶麒飞快的转回头去,心里不免些许失落,想着她跟了一条街都没上来,多半不想依着自己的性子,等着自己去哄她。
华灯初上,一道倩丽的蓝衫牵着一匹小红马,静静走在前方那名白衣男子身后,顺着他的步伐时快时慢。
这一路熙熙攘攘,有坐轿的,有骑行的,有驾车送货的,也有招揽生意的摊贩。
然而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她眼中只有一人。
长陵以为叶麒是有心躲着自己,她当他不愿意被她瞧见,那就索性就这么跟着就好了。
她向来我行我素,只在自己的天地里任心所欲,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她累了、倦了,回过头时,都能看到他。
此时,她也想成为这种存在。
当他停下脚步,回头,就能看到的存在。
长陵思绪飘到天外,回过神时,叶麒不知哪一刻止住了脚步,她没留神多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少了一半。正当她犹豫要否停一停时,却见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面上并无意外的神色,板着脸不吭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长陵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了,这才迈步至前,奇道:“你怎么停下了?”
小侯爷颇有些不大吃味,“我要是不停下,是不是我走多久,你就隔着那么远跟多久?”
长陵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你就……”叶麒看着她澄澈的眸子,声音当即就低了下来,“你就不知道哄我么……”
“哄你?”她莫名道:“哄你什么?”
本来叶麒没走几步,就已经开始觉得此举实在是幼稚不堪,后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上前和她说话,只是开了这个头,反倒不知该怎么停下了,两人这样大街小巷的走了大半天,越走离贺府越远,想到这大冷天的他要一个姑娘家饿着肚子陪自己喝西北风,实在不是个事儿,于是只好自己搬了个台阶——等她,谁知她上来就是一句“你怎么停下了”,简直要他掘地三尺的节奏。
“你、你都没发觉我生气了么?”
“啊?”长陵这下是真的懵了,“你生什么气?”
“你说呢?你想要换扇子,明明可以和我商量,但不能为了骗药,就自己割破自己的手,点我的穴,还有……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这么跑了,害我担惊受怕。”幼稚的小侯爷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脸上最后一层脸皮都抛掉了,“方才我走了这么久,一直在等你……等你搭理我来着,结果你还偏不理我。”
长陵听到此处,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叶麒的“气点”,她忍不住低头一笑,叶麒看她笑了,更窘道:“你还笑?”
她抿了抿唇,让自己笑意看上去淡一些,“我以为你想躲着我,才没上前找你的。”
叶麒:“……”
“那你现在还生气么?”
实际上已经不气的小侯爷倔道:“……嗯。”
“我不和你商量,是因为时间不等人,如果符宴归死了,符二万一一气之下将扇子毁了,怎么办?”长陵道:“扇子要是找不到,灵蛇蛇胆也等不来,以后,你上哪儿去等我,我要上哪儿去找你?”
叶麒倏地一愣,“我要上哪儿去找你”这句话,宛如蔓藤悄无声息的缠上了他的心口,勒得他不知所措了起来——最初,他一心帮她寻找折扇,本是为了她能成为这世上更为强大的存在,这样即使他不在了,也不会有人伤的了她;却不知她苦寻伍润秘籍,是为了救他。
长陵从来没有提过伍润也曾得过经脉淤滞之症,只因她知道,若他知悉真相,必不舍她为他以身犯险,除非她表现出来的都是为了自己,那么他自然会毫无保留的与她共进退。
但此时此刻,折扇俱已得手,她终于不再需要顾忌,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
“纪神医说过,伍润前辈曾经也患过此症,但是他却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多岁,”长陵道:“我猜他留下的典籍之中一定有能对抗此症之法,所以……”
“所以你才和我去燕灵山?”叶麒喉咙一紧,“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我现在不是和你说么……”长陵抬起头注视着他,“那你还气么?”
“我……”她分明是在轻柔讨好的和自己说话,可听者心里越听越堵,不仅没有觉得欣慰,更觉得难过了,“我怎么能不气?”
叶麒背过身去,有那么须臾光景,他真想分出一个身来,狠狠揍自己一顿。然而只是闭了闭眼,转眸望着她道:“你以前不会如此,你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可是现在……你总要顾忌我……我……我本来是想帮你的,我本来就应该要帮你的,但现在反而要你为了我连……连自己的仇人也救……你让我如何不气?”
长陵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紧的拳头上,“你错了,叶麒,你都想错了。”
叶麒怔了一下,听她道:“我随心所欲,肆无忌惮,是因为我不畏惧死,没有想过要如何好好的活着……但是洒脱不拘是不居,是无家可回,了无牵挂是了无,是无可牵挂,我并不轻易痛苦,也不曾有过欢喜……”
他的手不自觉松了,她十指相扣地握住他的手心,望着周围的人来人往,“你看他们,父与子,夫与妻,手足,姐妹,谁又能毫无羁绊的活在世上?谁又能说,这些羁绊于他们而言是束缚、是包袱?你觉得我是么……”
叶麒脱口而出道:“你当然不是……”
“当然,我不是,你也不是。”长陵摇了摇他的手臂,“那你现在还气么?”
叶麒被她这一番偷换概念地话绕的无话可说,他整颗西藏的震动都颤在了眸光中,七巧玲珑心都给她堵的只剩一窍——被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勾了去。
长陵看她呆愣了半晌,还当是自己没有哄好,下一瞬,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一下,然后分离毫末,问:“这样,还气么?”
第一零九章 :填扇
叶麒的母亲说; 他一出生就是个爱笑的孩子; 每次被哭唧唧的灌完了苦涩的草药后; 只要给一颗糖又能笑逐颜开。
但他偏又是个十足十的病秧子,风不能吹,雨不能淋; 母亲是个偏房; 极受父亲宠爱,贺府夫人自然是看不惯他们母子的; 虽说不敢明着刁难但也和善不到哪儿去; 贺家的小孩儿没有一个人肯和他玩儿,看到他的时候都围着他笑他是“二竖子”,唱着童谣笑他是阎王爷寄在家里的小孩。
他只能每日躲在屋中与书和药为伴; 或是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着花鸟池鱼,久而久之; 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久战而归的父亲回家时; 看到记忆中顽强明媚的小娃娃成了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儿,不可谓不心酸难耐; 为了逗他; 特叫人他捎去了一些闲书话本; 只盼着他能开心些。
叶麒还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院外堆满了雪。他津津有味地读完了一本聊斋异闻; 偶然间看到那书的末页夹着一张手写的词,其中有一句“一片笙箫,盈盈仙子下瑶池,一香芳泽,洗尽纤尘意无穷”,他没看太懂,忍不住念了一遍问母亲“为什么一香芳泽就能洗尽纤尘了”?
正在缝衣裳的母亲惊地差点没给针扎破了手指,又无法对着六岁的孩子讲述这“艳词”的真正内涵,于是扯淡道:“这诗是说……若有一天,有一个天外仙子肯轻轻的亲你一下,你就……不会再生病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记着这句诗,盼着有一日能得到仙子的吻,后来他长大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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