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式燕》第83章


“我不知道……她是三姐姐的乳母,深得三姐姐的敬重,又是谢家的老奴,本是可以信任的。但是……”
“但是说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对吗?”
“是啊。”谢长晏分析道,“一,她年纪这么大,老仆年纪也大,若要外出就医,坐牛车不是更稳妥吗?牛还能耕地。二,看那宅子落魄,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丢匹马怎么就算了?要知道,对寻常百姓来说,马可比房子还珍贵。三,那老仆为何见我就跑?心虚什么?”这些都说不通,可是,翁氏毕竟是三姐姐的乳母,她拉不下脸逼供,只好假装信了再说。
胡智仁注视着谢长晏,轻叹道:“确实疏漏太多。”
接下去的日子里,谢长晏时不时就去找翁婆婆,以聊天为名暗中观察。到底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一晃就是月底。一次回芦湾途中,看见官府衙役张贴告示,说程王大寿,各国使臣来贺,为了保证安全,出入都将戒严。
这么说,燕国也有使臣来。谢长晏心中不禁雀跃。
虽说这阵子住在胡智仁家中,锦衣玉食安排得妥妥当当,但内心深处始终感到不适,总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当年离开玉京四处游玩时,有娘亲做伴;娘亲去世后,还有孟不离和他的猫。从某种角度来说,孟不离也算她的半个亲人。如今,亲人不在,她独在异乡,还遭遇了这般离奇的事情,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尤其是见到那个酷似谢繁漪的白影后,她突然就很想五伯伯、二哥哥、九哥哥,很想很想回隐洲。
谢长晏带着这样的情绪,怅然地上车,结果就在城门口看见了之前掳劫她的两个车夫——他们正被守城的士兵拦住,在搜身。
谢长晏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天黑,匆匆一瞥,很多细节都是缺失的,因此后来也就没有画他们的画像出来供胡智仁追查。但此刻再见,一下子就将记忆中的残影补齐了。
没错!就是这两个人!
谢长晏见城门处站了不下二十名士兵,当即跳车指着二人喊道:“他们两个是劫匪!”
士兵们闻声一怔,两个车夫双双变色,扔了行李就跑。
谢长晏跺足:“抓住他们啊!”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追缉。然而那两人跑得极快,一前一后眨眼间就冲出了十余丈,眼看就要汇入人潮之中,突然一把枪破空射来,穿过前面那人的心口后不停,又射中了后面那人的脖子。
鲜血飞溅,两人同时倒地。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红色盔甲骑着白马的男子策马而来,经过后一人身边时,随手将插在他脖子上的红缨枪拔了回去。
第90章 白云苍狗(3)
周围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大家都显得十分兴奋。
而士兵们看见来人,纷纷下跪:“拜见二皇子。”
男子凛冽的目光从谢长晏脸上掠过,却什么话也没说,径自出城去了。
士兵们这才上前查看倒地的二人,然后回头看向谢长晏:“死了。你说他们是……什么劫匪来着?”
谢长晏顿时也很想死一死。
她本想借守卫之力擒住二人,好从他们口中问出真相。结果倒好,程二皇子涵祁恰好经过,一出手就要了两人的命。他倒是出够了风头,她的线索却又断了。
不愧是程国,皇子当街随手杀人,百姓们还都看得津津有味。
谢长晏被士兵们带去纠问,刚坐下,胡智仁就塞钱来赎了。胡家在程国颇有势力,府衙内上上下下见到他都很谄媚,当即爽快地放了人。
胡智仁笑问她有何感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两人罪不至死,程二皇子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真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没有法制约束的国度,难怪彰华说它是“未开化之地”。
“下次还敢如此冒进吗?”
谢长晏苦笑:“事不过三。我连失两次良机,还间接害死了两个人……罪孽啊。”
线索至此又断。虽说衙役们答应查清二人身份后就第一时间告知,但对于他们的办事能力,谢长晏完全不抱希望。她只好一边写信给吉祥,一边继续找翁婆婆聊天。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依旧线索全无。燕国那边也没回信,于是谢长晏去找胡智仁,跟他说要回燕。
胡智仁很惊讶:“可是奴婢们侍奉不周?”
“不不,怎会?而是两个月了,一无所获。此地毕竟人生地不熟,多有不便。反正游记也写完了,该回燕了,顺便向五伯伯汇报翁氏和白影的事情,也许他能有什么线索。”
胡智仁拧眉道:“那孟不离那边……”
“之前托您送信去燕,想必此刻他收到了。他若来程,劳烦你再派人知会一声——我回谢家去了。”
胡智仁沉吟片刻,一笑道:“也好。不过,请再稍等几日,待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跟你一起回燕。”
“你不必刻意陪我……”
“不是陪你,而是我也该回燕了。跟我同行,船快人多,就算再遇到劫匪或者如意门的人,也不用怕。”
谢长晏行礼道:“如此多谢胡兄。”
第二日,谢长晏左右无事,决定再去看看翁氏。
到那儿后翁氏却不在家,据说外出看病去了。谢长晏心想来都来了,就等等吧。于是熟门熟路地摸到后院,踩着石头翻过破败的矮墙。
她怕晒,坐在院子的草棚下等,然后感到蒲团坑坑洼洼,坐着很不舒服。拿起来一看,下面塞了本书,赫然是她的《朝海暮梧录三》!
谢长晏一怔,打开书,只见扉页上盖着一个印鉴——上邪。
她的手立刻抖了起来,连忙往后翻,竟看到了一些批注。墨渍尚新,可见是最近写的。字迹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堪称上品。
谢长晏一见之下,霍然惊起,手里的书也“啪嗒”掉到了地上。
——这是……三姐姐的字!
初夏阳光熏人,她却浑身冰冷:那个白影……竟真的是谢繁漪不成?!
谢长晏将书抓起,再次辨认,最后确定这就是谢繁漪的笔迹。
谢繁漪有个习惯,写得兴起时,会将“三点水”的偏旁连成一笔,宛如瀑布蜿蜒而下。这本书的批注里,有一句“不落窠臼”,那个“落”字的三个点,就被连成了一笔。
面容也许是相似,笔迹也许能模仿,但这种不经意的小习惯,是不会雷同的。如果不是翁氏为人谨慎,连细节都考虑周到,丢下这本诱饵引她入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谢繁漪真的活着!
她们要做什么?为什么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要绑架她?为什么任凭她找到此地?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谢长晏想不明白。
但她心中十分清楚,对方必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很可能,不仅仅只是针对她。
当她想到这种可能性后,忽然福至心灵,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没再逗留,将书塞回蒲团下便离开了。
她坐着马车回胡府途中,让车夫刻意绕道去云翔客栈,没上楼,打包了一份该客栈的招牌点心果馅皮酥。然后又去渡口,找了艘当晚出发去燕的船,付了船资。最后回到胡家,跟胡智仁把今天的发现说了一遍,道:“我三姐姐很可能没死,就在此地。”
“那你打算如何办?”
“既然牵扯三姐姐,我不能再等,得立刻回去请五伯伯做主才行!”
胡智仁面色微变,有些踌躇。
“我知道你可能还没准备好。无妨,我自己搭乘别的船只回燕,船都找好了,我还给五伯伯他们带了此地的点心。”
“这……”胡智仁挽留了一下,见她去意坚决,只好答应了,“那好。我送你上船。”
谢长晏收拾好行囊,跟胡智仁一起坐着马车前往渡口,结果却被告知,那艘船今日不走了。问及原因,说是老板家出了点事。
谢长晏没走成,胡智仁便吩咐马车先回府。
“看来天意让你再等一等。”
“是啊,看来是的……”
“我这边最迟后天就能走,你要不要……再等等我?”
显得闷闷不乐的谢长晏闻言抬起头,注视着他,最终一笑:“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再次回到胡府时天已黑透了,胡智仁将她送到小院门口,这才离去。
谢长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尽头,看着布置精美的厢房,花团锦簇的庭院,和温顺灵巧的婢女们,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
她回到房间,注视着从云翔客栈买来的果馅皮酥,心中不知是何感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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