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式燕》第111章


谢知幸的目光闪了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谢繁漪已“扑哧”一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何需面具?”
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咔嚓”一声,至此终于断了。
谢长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谢怀庸常说:“人活一世命悬一线,须思危,方居安。”
不不不,真相是“因居危,故偷安”。他们谢家,其实一直笼罩在巨大的危机中,除了个别几人,其他子弟浑然不知,还总笑话谢怀庸杞人忧天。
为何这一代的谢家要致仕退隐?为何要远离京城蜗居隐洲?为何族内弟子除了一个谢惟善全未为官?
答案都在谢知幸的脸上。
谢长晏看看他又看看谢繁漪,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我跟陛下……完了。
若只是谢繁漪一人谋逆,是她走错了路,吾族无辜,尚可求情。
若只是谢繁漪跟谢知幸二人谋逆,是他们鬼迷心窍,本就是与吾族断了干系的一个死人一个活死人,尚可撇清。
可现在……分明是族长带头图谋造反,养了一个酷似储君的人,再把一个女儿送进宫当太子妃,攀上干系,伺机里应外合偷天换日地换了皇帝……
如此滔天大罪,如此居心险恶,如此惊世骇俗,怎么可能不连坐全族?!
“我们家是贪官,恶霸,还是奸商?”
“要是,你打算如何?”
“当然是依法治罪、依律判刑!”
彰华说这句话时的认真表情浮现在眼前。谢长晏想笑,却一瞬间湿了眼睛。一个连失忆了都把国法律例挂在嘴边的帝王,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徇私?她也不可能允许他徇私。
我跟陛下……完了。
这个认知涌上心头时,谢长晏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这么多年来总是跟彰华聚少离多,后悔还没有把情人间该做的事情全部做了。下一次,若有下一次再见,只怕已是君王反贼,咫尺天涯。
“你们两个,还真是……”她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弯了弯唇角,声音恍若叹息,“挺辛苦的。”
两人见她震惊过后不哭不闹,一晃神就恢复了清明,还有空打趣自己,不由得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谢繁漪忍不住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吗?”
谢长晏万念俱灰之下,竟是什么都不想问,不想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不想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于是她摇了摇头,淡淡道:“未知的,我可以去天上问爹爹和娘。”
谢繁漪皱了皱眉:“你怎认定我们会杀你?”
“你们已经杀过我两次了。”
谢知幸和谢繁漪闻言全都一震。
谢长晏看着二人,一笑:“若还念一点儿时的情分,就别再用我威胁陛下了。赐我一死。我去了,不恨你们。”
大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谢繁漪和谢知幸都没说话。
直到殿门被紧急拍响,一人在门外喊道:“小姐,不好了!风小雅逃了!”
谢繁漪面色顿变,冲过去一把打开殿门,喊话之人竟是翁氏,只见她上半身都是血,头发也散了下来,显得无比狼狈。
“他假装病发要死,我上前查看时,被他一掌击中,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身边的侍卫全晕倒在地,而风小雅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有一刻钟了!”
“废物!”谢繁漪当即提裙要走,回头想起谢长晏,对翁氏道,“你在这儿看着她,等我回来再说。”
“是!”
谢繁漪走了几步,却又扭身回头,不放心地看了翁氏一眼道:“还有,叫个太医来给自己看看!”
翁氏抹泪道:“老奴酿成大错,哪还有脸看。”
“我说看就看,别再让我废话。”谢繁漪说罢匆匆带人走了。
翁氏朝小太监交代了几句后,便朝谢长晏走去。
谢长晏知道此人武功古怪得很,被她用手指一点自己就动弹不了,也说不了话。风小雅却能把她打成这样,风小雅的武功,果然跟传说的一样可怕。
翁氏走到谢长晏面前,目露厌恶之色,刚要抬手点穴,谢知幸忽道:“且慢。我还有事问她。把她送进来。”说罢,缓缓走回暖阁。
翁氏只好先抓起谢长晏,将她拖进暖阁。她有伤在身,谢长晏又较一般女孩儿沉,拖得气喘吁吁,正累得够呛时,一个花插突然砸在她头上,翁氏晕了过去。
谢长晏吓一跳,愣愣地看着砸花插的人——谢知幸。
“坐。”谢知幸将花插放回几上,却是浑不在意,也不解释。
谢长晏不明其意,只好顺着上榻,与他对几而坐。
谢知幸看着她,忽道:“为何刚才在屋顶上不动手?”
谢长晏一惊——他知道?!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戒指上:“你有三次下手的机会,但都放弃了。为什么?”
谢长晏情不自禁地握了一下戒指:“本还有些后悔的,但现在知道是二哥,幸好刚才没动手。”若真的射死了谢知幸,纵然事情能解决,但心头的纠结痛苦,恐怕也不是杀个陌生人所能比拟的。
第119章 天罗地网(3)
此刻,她虽是输家,却只觉心中一片坦荡,竟品出了些许先祖们的豁达风流来。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因为认出了我,才放弃的。”谢知幸却追问,“为什么?”
谢长晏一笑,将双手伸到他面前摆了摆:“看见没?我这双手,绘得了精研舆图,写得了寻秘游记,雕得了贡品核雕,做得了风味佳肴……这样一双手,怎么能杀人呢?”
谢知幸果然笑了,抬手揉了她的脑袋一把。揉得谢长晏一怔。
说起来,她小时候跟二哥的关系较别的女孩儿亲近。因为她从小没有父亲,而谢知幸从小没有母亲。二哥经常会吹笙给她听。可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性格就越来越沉闷,两人也就慢慢疏远了。
此刻重逢,水火敌对,他却忽来这么一个亲密的举动,让她真是好不适应。
随即想起那手刚才是摸过谢繁漪的,越发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挡了回去。
谢知幸也不介意,继续睨着她微笑,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亲近之色。谢长晏看着他这张形似彰华的脸,再想想他跟谢繁漪之间的乱伦,再见他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自己,忙不迭地朝后挪了一些,拉远距离。
不知为何,有点恶心……
这时太医的声音从外传来,谢知幸便道:“进来。”
太监领着太医进来,看见翁氏倒在地上,不由得一愣。但他们俱是久经调教的宫奴,自然知道谨言慎行,因此一句话没说,便将翁氏抬到外面诊治去了。太监还贴心地将暖阁的门重新合上。
谢长晏想,这是什么个情况?二哥想干什么?她不禁又去摸了摸戒指,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一针得了,如此等着真是煎熬。谁知下一刻,谢知幸就伸手过来,将那戒指摘走了。
“唉,你……”
“这样的一双手,既不能杀人,更不应杀自己。”谢知幸说着将戒指放入了自己的袖子。
谢长晏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二哥不杀我吗?”
谢知幸凝视着她,不知为何,眼神看起来颇有些含情脉脉:“怎么舍得?”
谢长晏顿觉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谢知幸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恶心模样,不由得哈哈笑出声。
谢长晏刚要问他笑什么,他却突然收了笑,又恢复成那副病恹恹的、眉间忧虑的模样。变脸如此之快,也着实不容易。
下一刻,谢繁漪夹带着风冲了进来,兴奋道:“找到风小雅了,他跟彰华一起去找老皇帝了!太好了,瓮中捉鳖,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公主的人马已跟过去了,我也马上出发。”
谢长晏的脸“唰”地白了。
谢繁漪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奶娘她……”
“她伤势过重晕过去了。没事,有我看着长晏,你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谢繁漪转了转眼珠,忽伸手将谢长晏拉了起来:“不,我要带她一起去。”
谢长晏急道:“不是说好了不再拿我当人质吗?”
“我可没答应。”
“我答应了。”谢知幸道,“我答应了长晏。”
谢繁漪一怔,眼神一下子犀利和尖锐起来:“你答应了?”
“是。”
谢繁漪在他跟谢长晏之间扫了个来回,忽然抬手拍掉了谢知幸的帽子,连同帽子一起掉落的,还有一块贴在头皮上的假发。
谢知幸几乎是立刻将帽子捡起来戴回了头上,因此,谢长晏只看到一块巴掌大小、满是伤疤的头皮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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