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情》第77章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白情一边听着一边在上面缓慢地挪动,生怕掉下去,沈渊深吸了一口气:“一年已经够了,足够让孤去禹国一趟,足够让孤扭转这一切,让害父皇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孤作出了这个决定。”
“不然,也许在去年,这牙城便已经是一片哀色了。”
沈洵与闻远都沉默下来,不知对这件事说什么好,从沈渊口中听得风轻云淡,但仔细一想却实在是令人后背生寒,闻远动了动嘴唇:“那么登基之后,殿下是要讨伐西狄?”
“当然。”
沈渊傲然扬起下颌:“这是国仇,新账旧账,本宫要与西狄贼子一同算个清楚。”
她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白情兴高采烈的声音:“嘿!我拿到了!”
然后他掏出身上带着的那根绳子,在横梁上捆了个结实,带着玄盒跟着绳子滑了下来,洋洋得意地摇了摇盒子:“看!”
闻远嘴角一抿:“白先生,若是没有错的话,您现在摇的这盒子,里面装的是国主大人的遗诏,见遗诏如见国主,还请白先生……尊重一些……”
白情耸了耸肩,将盒子递给沈渊:“喏。”
那玄色盒子就悬在空中,等着一只手来接住,但沈渊定定地看着那盒子,却不动,她身后的沈洵叹了一口气,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去吧,长姐。”
沈渊回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清澈的眼中是令人心悸的坚定,正对上沈渊的目光,沈洵微微一笑:“那本就是属于长姐你的东西,长姐在犹豫什么?”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他还想说,洵会一直陪着长姐的。
可最后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某些感情不必太过招摇,缄于唇齿,掩于岁月,是最好的归宿。
沈渊也扬起笑来,再回首时,她已经伸出了手,握住那个玄盒,那双纤白的手带着不可撼动的力量,牢牢地握住了这一国的江山社稷。
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现在终于握在她手心了。
*
集英殿。
自南国国主驾崩之后,这里便汇集了满朝的臣子,国主去得蹊跷,而后贤王把持了朝政,但遗诏却迟迟未曾寻到,某些朝臣以此为由驳斥了贤王一党的臣子请求贤王登基的呼声,说遗诏一定是有的,须以国主的遗诏为准。
在此后的不久,贤王便号称寻到了遗诏,在他即将取出遗诏时,却又被闻侍郎列出种种证据,指责他矫造遗诏。
人证物证俱在,无法抵赖。
厉营士兵涌上便将贤王捉拿打入了皇宫地牢,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满朝文武都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贤王不在了,那还有谁能继承大统呢?
有人突然想起了那位尚在归国途中的敬武公主,又提及了天命帝女的预言,却仍有人一口咬定,需见得国主遗诏才能算真,并且现在敬武公主并未抵达牙城,实在是言之过早。
然而今日又接到一纸诏令,让文武百官皆于集英殿中静候。
静候个什么?没有人知道。
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想要拂袖而去,然而才走到了门口,便被厉营的将士给挡了回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奈何不了,手无寸铁的武官也奈何不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慢慢等吧。
等到众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些站了一日后腿脚都酸痛的,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同僚间捏肩揉腿地其乐融融,分外和谐。
集英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朝中的百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跳,纷纷回首看去,只见那扇缓缓开启的殿门内,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身影,玄衣朱裳,面若朝阳,她手捧着玄盒,以极其郑重肃穆的神情,迈入高槛,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那鎏金的九龙座。
殿内烛火已点,明若白昼,她每一步都似踏着响彻阖宫的哀乐而行,又像是从这举国大丧中涅槃而生,浴火后才能展翅。
原本已经疲惫得不成形的百官都纷纷站了起来,竞相成列,看着她走上万民之巅,那朱红的裙裾在她身后铺开,像是盛开的花。
恭王沈洵与侍郎闻远在她两侧,随着她登上了玉阶,在离顶端三阶时停下,垂首而立。
沈渊的目光平视前方,任谁也不看,开口朗声道:“众卿接旨。”
说着,那一双手便打开了玄盒,闻远上前两步将玄盒捧住,她拿起了那一卷明黄的诏书,对着南戎众臣,念出了前代国主的遗诏。
一字一句念及那峥嵘岁月,满是风霜,历数一生种种,却终归是有憾的。
沈渊越念声音越是平静,起先沈洵还能看见她的手指紧紧扣住卷轴,在轻微地颤抖,但到后来却再也没有这样,仿佛一气呵成般,也仿佛置身事外般,冷漠,绝情。
沈洵心中一颤,这毕竟是……
遗诏念完后,沈渊合上两头的木轴,双手平举托起,那明黄纹龙的布帛便垂下,在华烛高照下亮眼且刺目,她的神情极是孤傲,脊骨能撑起万里河山,肩膀能扛住天下社稷,她眼中有波光一动,朱唇再掀:“孤,谨遵父皇遗诏,南戎永昌!”
这一刻,仿佛河山都悄寂,月华如水自檐下倾泻,这一捧月光,当是与突渌相同。
有一人在檐下摊手,那掌心的朱砂艳丽,衬得他眉眼更加风华出众,他向着牙城的方向,轻声一句:
殿下。
*
沈渊的登基大典办得简单,她本着国丧为由,不欲大肆操办,但被几个老臣揪着祖制不放,便十分头痛地依他们的意思,办得稍微不那么简陋了一些。
那每一笔账都是银子,都是能换做军饷与军粮的!
新君即位便是要定下新的年号,沈渊却挥手拒了,她道国仇未报,熙定未止,并揭露了贤王串通西狄人谋害前代国主的事情,引得朝堂上下一片哗然。以此为由,她便开启了领军亲征的征途。
这被后代的史官称为,乱世的序幕。
那一日本似乎连风也没有,她一身明光铠甲立于三军之前,盔甲之沉,沉不过整片江山,纵何在腰间,拔出便是凛凛寒光与煞气,三军将士分列在前,整装待发。身后鼓声沉沉,突来的一阵风,将那垂在高杆的旌旗吹得扬起,黑云为底,金线绣出“渊”字,笔锋遒劲,酣畅淋漓,看得出那豪迈之志,尽在胸臆。
沈渊右手一抬,鼓声止,四下皆静,她自倒提纵何,声响如洪,震慑河川:“众将士!西狄狗贼,盘踞西北,蓄势待发,屡犯南戎。我南戎好儿郎,誓不能忍。举剑卫国,虽远必诛。不破不归,扬我国威!”
一瞬间的静默后,三军将士被她这一番话激得群情激昂,本就因着前代国主大丧而对西狄心怀仇恨,如今更是滂湃,齐声呐喊“不破不归,扬我国威”,一盏茶后才止。
沈渊又于阵前点将,纵何一指:“黄岐!”
黄岐出列,拱手半跪而道:“末将在!”
沈渊厉声道:“孤授你为镇国大将军,统率三军!”
黄岐眼眶一热,高声道:“谢陛下赏识,末将遵旨!”
后沈渊又授裴均为左将,率十二营先行。徐衡为右将,领四路人马紧随其后。又点先锋粮草官如许,分为各职。
最末,她回首望了一眼牙城,又是分别,只不过这一次她并非一身嫁衣,而是一身冷硬的盔甲。
许是她这一生都注定奔波劳碌。
她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翻身上马,出征号响,彻响九重。
她的容光震慑人心,扶摇之上,是为九天,那纵何的寒芒誓要割破这苍穹,为她开辟出新的天地来。
为的是那一声——
“出发!”
*
南戎大军中途与隋城、坷城、肇城等诸城守军会合,竟已有十余万人。
沈洵被留在牙城监国,闻远佐之,他本想与沈渊一同出征,却被沈渊制止。
依旧是那一句:“长姐去就好,这仇要长姐亲手来报,你替长姐守好这皇宫。”
沈洵面色沉静如水,点了点头:“好。”
大军浩浩荡荡快至突渌时,沈渊看着那高耸的城墙,经历百年风霜依旧不改模样,没来由感到心悸。
血液中的搏动突然剧烈起来,像是穿越千年而寻找的人,终于得以拥在怀中。
她在心中默念,谢三。
近了,渐渐近了,甚至能看清城墙砖石上的裂纹,能看清那细密滋长的青苔,看清守城将士盔甲上的红缨,看清城墙上那人一身不羁天地的风华。
她带着思念兵临城下,有相思和酒,烧艳了一树芳华。
一骑当先,却行得缓慢,身后的大军业已疲惫,?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