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阿真》第49章


这校尉也真怒了,大手一挥便招来两个卫兵,各拿了一块条型竹板,长有一臂,宽约一掌,倒不算吓人。
“牢里躺着的那个男的打不打?还请校尉明示。”
“当然!去拖出来,把他们放在一块打!看这丫头还嘴硬!”
我已在地上趴好,准备受刑,不料那卫兵多问了一句,更添校尉怒火。我只想那徐道离多次救我性命,如今又醉得这样,不能让他挨打,一时急中生智,倒有了主意,连忙喊道:
“他与你同是十六卫军的军官,你不能打他!”
“什么?你说那醉鬼是十六卫军的军官?何以证明?”校尉自然疑惑,一时也暂停了刑罚。
我心中窃喜,想自己也是有些识见的,岂不知所有卫戍长安的禁军总称十六卫军,这十六支军队中他们左右金吾卫占两支,而徐道离如今做了监门卫士,则必属于十六卫中的左右监门卫,那自然就是十六卫军的军官了。
“你若不信,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处罚,待明早他酒醒了,一对质,是非如何自有定论。”我从容说道。
那校尉也讲理,便即颔首应允,只命人将我行了刑。这二十下笞在我的臀股处,疼也疼,却倒快,亦不算重。罢了,夜已深了,他们各人也倦了,将我关到徐道离一处,再不多管。
此时的徐道离酒气冲天,鼾声如雷,呈大字型瘫睡在地,倒占去这小小牢房的一大半地方,我只得团缩在墙角,也伸展不开。一时无眠,我便望着这“醉鬼”,越发生出些感慨来。他那时是个多么潇洒豪爽之人啊,就算身上背负着许多坎坷也不见他有过一丝消极,酒量又何止千杯,如今这样子,脸色暗沉,眼窝陷进去一圈,满脸的胡茬,烂醉如泥,用“颓丧”二字形容都觉不够,委实令人感到深深的痛惜。无奈,一切只有等他醒来才有答案。
不多时,牢房外壁上的烛火燃尽,四周一片漆黑,我闭上眼睛,暂放心绪,亦慢慢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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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花底相看无一语(三)
因事多思,因思成梦,这一夜究竟不得好睡,只囿于混沌纠缠的梦境,疲累不堪。待渐有意识,将醒未醒之间,却又觉全身被绳索捆绑住似的越来越紧,直到终于冲破朦胧,霎时彻醒,方见竟是徐道离发疯一般将我按在怀里。
“先生!你先放开啊!先生!”
我也早料他醒来见到我会很惊讶,却不知就到了这般地步,便好一阵猛推大喊,想要他冷静一些。过了许久,我已挣了满身的大汗,也快力尽了,他才渐渐松开双臂,放了我出来。
四目相对,我正要和他解释昨日的情形,却看他迷离浑浊的双眸里齐刷刷涌出两行泪来,面颊肌肉颤抖,口唇微张,嗓子底发出滞涩嘶哑的“哧哧”声,就像一个修业多年的苦行僧,苦到了底,悲到了头。我被深深震撼到了,也说不出话了。
“真儿,我以为你死了!他们都说你死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然后哭得更凶了,就像个撒泼的孩子,捶胸蹬腿,涕泪交流。我此时也呆了,既是没见过他这架势,也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他的颓废。
是啊!他说过会回来找我的,我又不在萧府了,他自然以为我真的死了……那个“两年之约”啊,我竟一点都没往那儿去想!他这般失魂落魄竟都是为了我啊!
我愧疚得头也抬不起来,伴着他的哭嚎悲痛,亦慢慢湿了眼眶。但只片刻之后,他带着悲腔,却又挪到了我面前,捧起我的脸,竟为我拭起泪水来。
这一时,他无言,我无颜。
不知多久之后,牢房墙壁上的气窗透进来一道阳光,正好照射在我与他相对的中央,我们终于都平静了下来。
我与他讲明了昨日的缘故,他倒想听更多,只说先出了大牢,去他家里细谈。我想也是,便即点头。他很快喊来一名卫兵,又从衣服里掏出块令牌示之,那卫兵拿了令牌急忙跑走,片刻后却是昨晚那校尉亲自来了。于是,一切误会解除,校尉宽宥释放,此番牢狱之行就此收场。
出了金吾卫大营,他知我昨晚被笞,身上有伤,便雇了辆马车带我去他家里。我不好推辞,也才询问得知,原来他就在开明坊安了家,还是皇帝李世民赐赏的府邸。
及至其家,乃见是一座坊内门庭,不接主街,甚是清净。进入大门,则从南至北亭堂院寝一应齐备,还有东西两厢几处廊屋。虽整体不算大,倒是十分精致漂亮。宅院内还有婢女家奴数人,负责日常归置照料,极是妥帖。
“你还疼不疼?且先去歇着,我让人请大夫来。”
正四下观赏,他倒急了起来,说着便要招手唤人,我只立刻拽住他,倒不愿多事。
“才二十下,又是小竹板打的,那校尉心不坏,只例行公事,打得不重,不碍事的。况且我们不是要说事吗?抓紧时间吧,我如今也不是自由之身。”
他半信半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便引我来至客堂,他又亲为我铺了几层软垫才让我坐下,正是当着奉茶婢女的面,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这久别的重叙由他开始,只是尚未开言,他的眼里却已蒙上了一层隐隐的哀伤。
“离开长安后,我便去了高州,投在高州总管冯盎将军麾下,做了他的近卫。这也是因为当年寻父路上我曾救过他的公子智戴,结下了一段缘分。将军待我犹如亲子,我也尽力报答,跟随他出生入死,杀敌立功。去岁秋冬,罗窦洞僚反叛,我又随将军前去平叛。那岭南地形甚是险要,反僚据守天险,使得各路军队难以前进,但将军久经沙场,连发七箭,杀敌七人,这箭无虚发之势吓得反僚瞬间溃逃,我则带领军队乘胜追击,斩首千人,虏敌两万。此事传到朝廷,皇帝大悦,赏赐财帛不可胜数,又许将军上奏请功,蒙将军抬爱,将我列为首功之将。四月间,已做了卫尉少卿的智戴公子奉旨回乡省亲,将我带回了长安。皇帝在禁苑猎场召见了我,又当场试了我的武艺骑射,很是赏识,封了我右监门卫监门校尉之职。品阶虽低,但我本白身,忽成了宿卫皇城的禁军,已是殊荣,何况还赐了宅邸。”
我细细听来,又是佩服又是感叹,可看他的脸上却是毫无波澜,便只附和搭腔似的笑道:“先生如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放浪形骸的萧府家客了,该改叫徐校尉了。”
“呵呵……徐校尉……”他笑出来,摇着头,显得无奈而苦涩,“真儿,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怎么不想,若我早有此志,何苦偏要那时才去投军?又何苦与你定下那两年之约?这约定的意思,就是两年之后我要回来娶你啊!你可记得?你可懂得?”
我自是记得那个两年之约,也早就猜出他的心意,更能理解他此前的颓废,可终未料想,他出生入死,屡建军功也都是为了我。
“先生,阿真不值得你如此厚待。”我望着他,一度哽咽。
“真儿!”他忽而激动地扑到我面前,扶持住我的双肩,又流下了两行热泪,“我受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萧家寻你,可他们告诉我你早在那年冬天就死了!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不仅我这两年的军功都白挣了,连我这条命竟也是白活了!!我不相信他们的话,要到埋葬你的山里去找你,可他们又说,两年了,人早都化为白骨了,我到哪里找去!都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什么两年,我就该带你一走了之,又何苦今日时时承受这蚀骨锥心之痛呢!”
“万般皆是造化弄人,竟都是阿真对不住先生了!”此时痛彻心扉,泪如雨下,深深的负疚之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好在上天有眼让你活了下来,还安排我们这般相遇,我也知足了。”许久,他渐趋平静,含着泪倒微笑出来,“真儿,你呢?你又经历了何事,为何会从宫中出来,还在永安门看见了我。”
我颔首,暂息心潮,略作思考,将此间曲折原委隐二加一细细作了述告。所隐之一,乃与十八公子相爱,所隐之二,乃皇帝欲纳我为妃,而另外所加之事,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我的全部身世。我既是想与他真正的坦诚相待,也不想就这么突然地挫败他的情意。
他听罢震惊失语,脸色由沉转白,直过了好一阵,我轻推了推他,才蓦然转过神来。而一转神,他的脸上却又增添了几分失意,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先生,你怎么了?”我轻轻问道。
“你道我为何要去挣军功?是为了有个身份家业,给你安定的生活的吗?真儿,于我而言,其实有太多方法能够挣下一份家业,未必需要出生入死,但这些办法都不如军功有用!自古有多少一战成名,一朝封侯的,我便是要效法他们,一举得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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