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雪中来》第62章


?br /> 他牵着她走过承明殿的三道回廊,穿过了承明殿外头的堂皇花木,踏上一条微光明亮的归途。
昭化门外,晏十一驾着马车已然候了有些时候,见到赵绪与沈羡出来,递上了一个小小的木匣,打开来,里头是一枚小小的黑丸。
晏十一低声道,“老王爷要属下告诉主上,三年前他到帝京,便知一切是裴贵妃的设局,之所以仍然一步踏了进去,是因为他知道,为时已晚,帝京已乱,等不到主上前来了。”
晏十一想起镇南王坐在帐中,面目间有许多苍老的模样,英雄迟暮,将军白头。
“他说,他愿意替主上写下那几封战报,不是因为卫氏驰援之恩,是因为他了解主上。”
那个三年前在帝京脚下三拜而归的少年,他知道,他的心中,是大盛。
就像他那时候面对着她野心如炽的胞妹,却仍然要甘心踏进这样一场谋局,他的心中,不过也是一场大盛安宁。
赵绪点了点头,将黑丸收了起来,向着沈羡伸出了一只手掌,“阿羡,我们走罢。”
沈羡握住了赵绪的手掌,却仍然忍不住回过头瞧了一眼后头幽深如渊的昭化门。
她想有的人视它为牢笼,有的人甘心沉沦一生。
她想到方才小南阁中,杜义送来的那副卷轴,那上头是新帝三年的冬日,她自陵州初初到了帝京,与裴嘉鱼一道去了绿澜院,听了一曲这样好听的南音。
她着了一身牙白锦裙,在那场岁末温和平淡的光线下,说不出的氤氲缱绻,温柔情态。
画上微风轻动,吹过了她的裙摆,她回过头,心中正想到,那个曲子,弹得这样好听。
而那半回头的温柔模样,与那一日微微倾斜的天空,一道收进了那副画卷之中。
她想到,那时候赵绎还是个形容英朗的少年,着锦衣金冠,跨红鬃烈马,如同一轮璀璨的朝阳。
而裴嘉鱼,仍然是鲜衣映衬,明艳如同一颗举世明珠。
那时候裴贞还是帝京的混账公子,眉眼风流,未见有愁容。
那时候裴世子,还是个模样英气,脾性却温厚的好儿郎。
她叹息一声,握住赵绪的手掌踏上了离京的马车。
滚轴声渐渐响动了起来,她靠在赵绪的怀中,低声说道,“黑丸怎么会在老王爷手中。”
赵绪的面庞贴着她的鬓边,低声道,“从前未曾离京的时候,误入承明殿书房,偶然听见父皇与老王爷的密谈。”
“那时候父皇已经开始老了,他将黑丸给了老王爷,说道,待他驾鹤以后,若有时机,便予裴贞一条活路。”
那时候先帝已经开始老了,他生而不能面对的一些往事,便在死后要给彼此一个解脱。
“阿绪。”
“嗯。”
“我们回陵州罢,我带你回家。”
赵绪眼底有许多温暖的笑意,他以面庞摩挲过沈羡的鬓角,应道,“好。”
新帝三年春日最盛的那一日,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雨,当日雨停时分,律判司张敬之漏夜进宫,献上了一枚玉印,称道不知是何人相送。
第二日,新帝赵缨颁旨,拟国号为定乾,又奉先帝遗诏,封长公主盛华为镇国公主,封地岭州,赐丹书铁券,无旨不得入京。
然而这道旨意还未来得及发到重芳宫,便有消息传来,长公主薨了。
她纵火烧尽了重芳宫,将她的一生荣宠与一生牢笼,连同她自己,一道付诸了一场焚天大火。
定乾帝沉默了半晌,一言未发。
倒是消息传到陵州宣王府邸时,赵绪轻声说了一句,皇姐从前,极喜岭州荔枝。
定乾元年,帝缨御驾亲征南方,持战数月,击退南疆,重定大盛。
老镇南王以年老故,乞骸骨回京,又因痛失长子,上书请求不再另封世子,镇南王府的封爵,将随着老王爷的来日故去,而土崩瓦解。
老镇南王解甲,裴府以余下二子皆有官职故,分府另居,裴贺仍为骁骑营统领,裴赞仍任编修一职。
明珠郡主向定乾帝请求往南方边境从军,被定乾帝发了一道旨意,赐婚武定侯周贞,当日便由自北方回来的武定侯亲自带去了北境灵川。
裴家虽元气大伤,根基未断,仍有一朝明朗来日。
倒是对于大盛朝的百姓来说,多了许多的奇闻轶事,前头方说道那场春日里战死北方的宣王赵绪一朝死而复生,被定乾帝重封陵州,赐丹书铁券,仍领宣王之号。
后头还未曾感慨完大盛战神不死之身,又说道定乾帝击退南方半年以后,从前身死的裴世子同样一朝死而复生,重新回到了帝京,惊起了满朝的文官武将。
听闻裴贤回来那一日,曾经去了帝京城外一些距离的无名处,那儿有一座墓碑,上刻了一行无名氏。
裴家阖府坚辞重封世子,定乾帝便另封了裴贤威远侯,仍然去了南方。
时有人称定乾帝乃真龙天子,上天因而赐下大盛一南一北两战神不死之身,将佑大盛千秋万代,治世永昌。
定乾五年的一场春日,大盛南方一个无名的小镇,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叟捧了个棋盘出了小院木门,寻着了街头卖饼的老翁,席地而坐,在和煦的春风中下起了一场百无聊赖的棋局。
“老卫头,你听说过天兵吗?”
“何事?”
“听说元年的时候,南方打仗,老将军本来要输了,突然出现了一群和尚模样的人,神出鬼没的就把仗给打赢了。”
“有这等事?”
“哎,老卫头你不要趁机偷我的子啊。你没听说么,贵人住的帝京里头,原本有座什么寺,可大了,一夜间人去楼空,连只耗子都摸不着了呢!”
那须发皆白的老叟笑了笑,面目间的沟壑都蜷曲成苍老的模样,他淡淡摇了摇头,“不曾听过。”
那卖饼的老翁正说道,“老卫头你瞧着像个文人,这一手棋可太臭了!”
那须发皆白的老叟登时面色大变,怒道,“你骂谁臭棋呢?”
春日里光线明亮处,徐徐送来一道微风,拂过人心头的所有往事前尘。
即使曾经行走在最黑暗的茫茫大雪中,亦会有人从容前来,为你点上一豆亮光。
那是一条最温柔的前路,有人愿作春风,为你拂开所有冰雪消融。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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