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第3章


诶,怎么有四条橘红色的?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
苏虞眼皮子开始打架,数不清了。
风静,水静,人静,连鱼儿也敛了游动的幅度,以免溅起水花扰了岸上美人的美梦。
这亭台水榭在暖阳下静成了一幅柔和的水墨画。
只可惜总有人焚琴煮鹤,赏不来美,脚步声、环佩声、食盒与案台清脆的碰撞声,轻轻巧巧地撕开了这副静谧的画。
苏瑶拎着食盒走进水榭,一眼便望见水榭边,苏虞正阖着眼,也不知是假寐还是真寐。
她把食盒搁在亭台中的小案上,打开来拿出一碟子玉露酥,走至苏虞所坐之处,犹豫片刻,终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三妹,卫夫人央我给你送了些糕点,你尝些罢。”
苏虞本就未眠,睡意在苏瑶踏上水榭一步步走过来时一点点消退。她闻声睁开眼,眼尾轻轻一挑,目光在苏瑶脸上兜了一圈,似是研判。
苏瑶不知为何,被那目光看得心里发慌,她把盛着糕点的碟子往前推了一推。
苏虞伸手拿了块糕点,也不往口里送,一点一点掰碎了,便抬手一股脑撒进水里,引得鱼儿一阵争食。
末了,她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道:“我不饿,剩下的阿姊拿下去给下人们分了吧。”说完,便又阖了眼。
简直倨傲无礼至极。
苏瑶看着水中卫夫人精心准备的糕点不一会儿便被鱼儿分食完毕,火气上涌,又一眼瞥见一旁的琉璃盏,里头的鱼食已见了底。
得,她这是给她送鱼食来了。
苏瑶忍着火气,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月牙色绣金线的香囊,道:“卫七郎托我给你带了个香囊……”
没等她话说完,苏虞睁眼一把拿过了她手里的香囊,打断了她:“卫七郎?卫霄?”
苏瑶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握了握空了的手,低头敛下眸中万千波动。
苏虞拿过香囊,细细地端详片刻,香囊上绣着的翠竹青翠欲滴。她心里冷笑一声,一把扯开香囊,将里头的香料药草一下子全倾倒在潭水里。
苏瑶闻声抬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香料药草在半空中洋洋洒洒,空气里都沁了清香。待落于水中,浮于水面,有鱼儿吞进肚里,尝了尝似是觉得难吃,便又摇头摆尾地游走了。
苏瑶转过头,眼睁睁地看着苏虞将空了的香囊随手扔在了地上。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苏瑶想起卫霄递给她香囊时,俊朗的眉眼柔和极了,她一颗心顿时疼得瑟缩起来,终于忍不住道:“这是上好的药草……”更是卫霄的一番心意。
苏虞不耐烦地皱起眉,“阿姊舍不得早说啊,给你便是,扔都扔了。”
苏瑶很清晰的看见她眼底的嫌恶,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绿,气得牙齿都打起颤来。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为自己心上之人的一片真心感到不值。
太过分了。又不是大明宫里的公主帝姬,九重天上的王母娘娘,人人都得供着你,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儿了。
有那么一瞬,苏瑶想把她一股脑儿推进水里,好好清醒清醒。
苏瑶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指尖发凉。
***
这头的苏珞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面绣着莲花,一面眼睛不住地往水榭瞟。忽而她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盯着水榭处。
吴氏正欲拿账本敲她脑袋,便听她大叫了声——
“阿姊!”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响,有什么落了水,溅起寸丈水花。
“阿姊落水了!”
吴氏一怔,想起瑶娘不会凫水,赶忙吩咐几个水性好的下水救人。
又是“扑通”几声灌入耳畔,吴氏忽想起水榭里还有个病秧子,她往水榭里瞧,瞧见一人,却又看不真切到底是谁。
吴氏将苏珞扯过来问:“哪个姊姊?”
“二姊姊!”
第3章 朱颜未改
苏瑶被一众人手忙脚乱地从水里救起,吐了几口水后清醒过来。她狼狈极了,浑身湿透,发髻也散乱下来,脸色泛白。
吴氏心疼极了,伸手拿帕子替她擦擦脸,看到她眼睑下黏了片白芷叶,只当是水草,将之拂掉了。
吴氏抬头睨了眼水榭里隔岸观火的苏虞,低头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就落水了?是不是三娘欺负你了?”
一连三个问句,苏瑶听着脸色愈来愈白,末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咬着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吴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这丫头倒是说啊!”
苏瑶听了,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适才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怕涌上心头,一个委屈就哭了出来。
一开始是嘤嘤地啜泣,再后来越哭越难过,泪珠子跟断了线似得掉,一发不可收拾。
吴氏叹口气,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毯子,正欲披在她的身上,忽又闻一声大叫——
“三娘!”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吴氏被这些个一惊一乍的都快要吓出心疾了,憋了一肚子气,抬头正欲呵斥,便见不远处,三娘跟前的侍女连翘正疾步朝水榭处跑去。
再定睛一看,水榭连着岸边的木桥上卧着个人,似是昏迷了过去,可不就是三娘苏虞!刚瞧着还在水榭里悠哉悠哉地看热闹,再一抬头便又昏了过去,你当是做戏呢!
吴氏低头看了眼仍旧埋头哭个不休的苏瑶,气不打一处来。得,这账又算不成了,病秧子精着呢。
一旁的苏珞见二姊姊已无大碍,只一个劲儿地哭,又听不进劝,想起她适才瞧见的那一幕,便提着裙子往水榭那边跑。
吴氏见了,火气又飙高几簇,她喊道:“苏珞,你给我回来!”
苏珞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二房众人未得主子命令一时间不敢妄动,连翘一人怕是扶不起苏虞,想着,她加快了脚步往水榭处去。
吴氏气急攻心。
苏府上下一阵人仰马翻。
***
苏虞的的确确是装的。装别的也就罢了,两世为人,装病于她而言可谓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
她闭着眼任由人把她扶起来,背回她的院子,又把她放在她一贯歇息的床榻上。
不多时祖母沈氏便至,一同而来的还有背着药箱的郎中。
“许郎中快来瞧瞧,我孙女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复发了?”老夫人坐在床榻上,爱怜地将苏虞鬓边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忧心忡忡地问。
连翘忙挽起苏虞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段莹白的手腕,又立马盖上一方素帕,好让许郎中上前号脉。
许郎中诊了诊脉,脉象平稳,无甚异常。他心下略疑,想起适才请他入府的小厮说,这位苏家三娘是在水榭里晕倒的,沉吟片刻,道:“老夫人不必忧心,三娘应只是风寒未好利索又吹了风,无甚大碍,好生休息休息,某开几副滋养的药补补。”
老夫人松了口气,道:“无事便好,劳烦许郎中了。”
说完,她抬眸递了个眼色,身后的嬷嬷立马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在许郎中的手里。
许郎中接过退了出去。
老夫人转过头把苏虞的手抬起贴了贴脸颊,面上传来的温度冰凉,她叹了口气:“我的乖孙女儿哟……”
苏虞始终清醒着,此时感受着手背传来的粗糙,似是能数清祖母脸上的皱纹。听着祖母的话与叹息,她眼睛禁不住微微发热,眼睫轻颤了下。
她有些后悔装病了。
她自认即便不装病,也能应付好苏瑶落水一事,只是懒得同二婶娘周旋罢了。再说,人既是她推下去的,她敢做就敢认。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她就真睡着了。
***
苏虞再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夕阳自半开的窗牖里倾倒进来,熔了金子一般烫人的眼。
一旁的塌边空空如也,祖母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目光又往旁移了寸许,忽见一人坐在榻前的胡凳上,双手交叠,平铺在她的床头上,脑袋搁在手臂上睡得正香。
苏虞忍不住呼吸放轻,生怕扰了面前酣睡之人的清梦。
她慢慢躺下身来,以便更近地端详面前之人。目光一寸一寸地研磨他的眉眼,俊朗如斯,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她的兄长苏庭,少年成才,是京城无数云英娘子的梦中人。却死于韶华年纪,只身一人提剑闯入宫门,以死为身负冤屈的父亲证清白。
苏虞忽地想起日昃时分苏瑶在水榭里递给她的香囊。
卫霄送的香囊。杀了阿兄之人送的香囊。
焉有不弃之理?
思绪渐渐飘远,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冬日,阳光明媚,晒融了太极宫墙上的积雪。
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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