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第54章


还是比较矜持内敛的。再加袖口的金丝滚边、襟口繁复的绣工也算合其心意,除了有人手段奸险,被迫遂了他的意令她有些反感外,其余的多瞧上一眼,便也打心底里接受了。
只可怜夷则捧着累得小山一般高的东西,一边走路,一边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从前头看去,几乎连脸都瞧不见了。
下了楼梯,走到最后的柜台商铺边,戚无邪有些走不动道了,他盯着一罐儿唇脂瞧了半饷,似是犹豫非常,踯躅难抉。而此时的姜檀心向后一仰身,朝其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听似诚恳的建议:“督公风华绝代,便是女子也是自愧不如,在您面前,用这些的就是庸脂俗粉,哪及您魅惑无双,俊美无俦?所以这等东西您不用,就由着别人糟蹋了,别怕犹豫,下手吧,绝不丢人!”
修长如玉的手指夹开瓷盖子,他用不甚尖锐的拇指指甲,滑过了中指的指腹,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指下一挤,划口渗出了几颗殷红的血豆子——豆子充盈变大,最后滑下一道血痕,准确无误的滴落在唇脂瓷罐之中。
他无视摊主惊诧的目光,自顾自勾起一抹被血浸透的唇脂,对案台上的镜子细细描绘唇形,抿了抿唇,直到一股血腥之气萦绕鼻下,他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抛下一枚金叶子,抖了抖宽袖离开案柜。
掌柜得呆若木鸡,表情蠢笨,他暴突着眼珠子,就这么呆愣愣看着戚无邪离开……
“走吧,嗅着血味本座有些饿了,去寻些吃食,你可有什么爱吃的?”
“有……”
姜檀心摸了摸鼻尖,讪讪答了一句。她跟着戚无邪的脚步出了闻香楼,从后头看着他独行消瘦的身影,忆其方才的诡异之举,她不由颤了颤,搓下满臂的鸡皮疙瘩,无奈补上一句:“有也吃不下了”
醉姿楼隔间,三张八仙桌并成了一条长桌——桌上珍馐美馔,五色百盏,堪比御宴。
值得一提的是,戚大督公不管吃什么,上哪儿吃,都坚持自我独特的风格:无论多么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摆与眼前,他总会叫上那么一小罐子细磨白砂糖,以备不时之需。
小碟子细筷子,要吃的菜得小跑几步才够得到,这顿饭姜檀心是越吃越不是滋味,不轻不重的搁下碗碟,她站起身推开了身后的大敞窗,伸出脑袋往下一探,朝着街边的千里香混沌挥了挥手:“活计,上头来一份!”
“好嘞!醉姿楼包间儿一份千里香……马上来哟”
擦桌摆凳的小伙子,往肩上一甩麻布,端着滚烫的瓷碗,一路颠送着,小跑进了二楼包间,刚要像平日里一般吆喝,可抬眼瞅见里头的情形,他素来利索的油嘴有点不管用了。
怎么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这姑娘还要吃馄饨?
“接着,谢了”
接过姜檀心抛来的五个铜板,小伙计搁下馄饨碗,挠了挠头,他偷偷瞄了一眼首座的红袍男子,心中一悸,小声说了一句“回头我来收碗”便迅速脚底抹油,夺门而出。
“哎呀,真香,这馄饨叫千里香,京城独一家,有些冒名的都不及他家的好吃,还有城北的豌豆黄,得认准了老豆子的牌子,水井胡同的油炸桧,必定是一对夫妻的小店门……”
姜檀心一边舀起一只馄饨,呼呼地吹着热气,一边如数家珍,把京城食圈子里头她觉着好吃的全唱了遍名字。
“嘶……烫!”
饶是方才已经吹过了,她还是让薄皮褶子里的肉馅烫了舌,吐不出咽不下,她急得直跳脚!她张着嘴,使劲往里头扇风,未加咀嚼,囫囵而下,四处找了一圈,她一把抢过戚无邪手里的凉汤,仰脖子灌入口中,让一股凉意追着食道里的肉馅而去,生怕烫坏了肚子。
抿了抿唇,心下呐喊:怎么有一丝血腥味,难不成是烫破了嘴皮了么?
伸出舌头去舔了一圈,姜檀心眸色流转之际,无意间瞥见了戚无邪的脸色——她心中咯噔一声,扭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她尴尬的看了看手里端着的汤碗。
只见瓷碗壁上头,有一个依稀可辨的红唇印,一半已然被自己舔得差不多的,还有一半大概是戚无邪薄唇上的细小纹理,仍甚是清晰。
姜檀心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次好像真的是自己不对,占了他点便宜,不过那也只是一丁点!斟酌用词,呃了一声,姜檀心诚恳一笑:“对……”
她话只一字,戚无邪便悠悠站了起来,他目不斜视,朝夷则道:“吃不下去了,走吧”
“你!”
姜檀心目送他优雅起身,绕过了自己,直径往外头走去。
“主上,这下去哪儿?”夷则匆匆跟上。
“回东厂”
“……”
袖袍扬起,只在一个转身之后,他便笑意盈然,嘴角抑不住的上扬,今日,还算有趣……
*
第二日,是戚无邪定得安排。
他管着自己在情花孽海中小憩打盹,她管着自己坐在石台阶梯上嗅闻书香。
褪去了鞋袜,姜檀心赤着脚,高坐在石台之上。她游荡双脚,踢着情花池中的血水,将它当成明澈溪水一般戏耍,波纹粼粼,掀起黏稠的血腥之气。
她的手里捧着一卷书,是一本违禁之书,被本朝所禁,写得是大周朝的人文风物,礼仪周全。
自从鲜卑人定鼎中原之后,他们焚烧了一批不利于外族统治,关于思想教化类的书籍,禁了一些写有人文风物的名家杂谈笔记,只留下医术药理之类实用的书下来。姜檀心在马府呆了那么几年,该读得书一本不落,却鲜有寻到那些珍贵孤本,没想到戚无邪的离恨天倒是有不少。
情花瓣谢落,由着血水冲来,一片两片沾上了姜檀心的脚尖,她莞尔一笑,绷起脚尖,伸出纤指取下一瓣来,沥干了血渍,情花瓣褪去血色后是触目的艳粉,她将花瓣夹在书册的中间,轻笑一声道:血水落花春不在,地狱人间。
卷书在手,姜檀心螓首微偏,瞄向一边侧卧小憩的人间阎王爷,她心中一叹,终究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
一如初见时的惊艳,他的姿容越完美,他的残缺便越遗憾,兜兜转转,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他是谁,忘了他是宦官奸佞、无根阉人,忘了他是叛国贼戚保的儿子……她只记得他一袭夺目红袍,右手持着紫檀慈悲,左手攥着情花噬情,善恶一手,各是极端。
真得要和他对食么?答案是否定的。
情花界,情海孽,她不是渡他的佛,她确定,他应该也不彷徨,这本就是一场荒唐,彼此心知肚明,却为何还要纠缠不清?
暗自叹了一声,为了成全自己的乖张不羁,牺牲两个人的半生爱欲,是,他无所谓,可她呢?
她自小在仇海中漂泊,独自应仗,疲乏不堪,曾经信任的人一朝之夕变成了天大的讽刺,她渐渐心慌。她也渴望被珍视,被人收藏,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漂泊,可毕竟独木难依,所以她更想找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将脆弱的后背交给他,两个人背脊相靠,四拳出击。
这样的搏杀才肆意畅快,没有心惊,不会胆颤,这样的复仇才肆无忌惮,没有后顾,没有猜忌。
姜檀心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如此想着,已然背离了初衷,这些戚无邪能够做得,她为何还不愿?
纠其根源,两字足矣,不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鸳鸯白骨,不过三餐一宿,可他和她本是两个世界之人,食有差,衣有别,怎么爱,又如何爱?
收回复杂丛生的眼光,姜檀心停下了嬉水的踢摆,她静静垂首默想,不禁为自己感到好笑,她原以为自己和戚无邪最大的距离,是因为他是阉人,却没想到这一点比如生死两线,人间地狱的距离,太过微小,微小得令她视若不见,置若罔闻……
暗息之间,只听戚无邪悠悠开口,他的声音掠过情花丛,挟了情花的鬼魅诱惑,吹皱池波,撩动心弦。
“不用三天,你明天即可走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姜檀心听到了她想听得,却不想心里生出了不一般的滋味,还未来得及辨清情绪,他又补上了一句:“宫里的姜檀心替你周旋了三天,本想你已逃之夭夭,至少不在京畿境内了,若他知道你这般辜负了他,不知道心情如何”
心中纳罕,原来死狐狸打得是这个主意!倒也难为他了,身形与自己相差极大,做自己的替身还能瞒过两天,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谋了多少个鬼主意,他这般的人精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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