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第74章


这数年来,自皇帝亲政再未唤过皇后闺名,当初的稠浓恩爱不过轻云片羽,淡淡一抹,恩爱难偕。入世,出世,孑然一身,人生萍梗,不过悲辛交集,注定这场政治婚姻无法纯粹。
云板声连叩四下,正是丧音,整座紫禁城哀声连绵,赫舍里皇后生前尚佛更重汉传佛教,遂迎请明末隐居山林的高僧慈云法师,重返京师为皇后做斋超度,丹陛两旁均由僧众结跏趺持法器点板,称诵佛号,乾清宫内设几案焚香,罗列香花灯烛,灵前扎素花白布灵帏,棺上设陀罗尼经被,桌上设闷灯及斋供,下放矮桌设锡奠池,池左放有执壶、奠爵,以备奠酒致祭。
梵云楗槌'奸 chuí'①,法鼓裁鸣,僧众擂鼓持引磬齐集,皇帝举香插于炉内,向法师作礼一拜,引磬鸣击四声,法师着木兰色袈裟,身戴一百零八颗沉香绿松石珊瑚金匾及翡翠水滴佛珠鱼背儿,慈云法师拈袍,上迎请法座,双手齐眉举香赞云:“戒定真香,焚起冲天上,弟子虔诚,爇在金炉放,顷刻氤氲,即遍满十方,昔日耶输,免难消灾障。”法师接唱四句偈:“觉海虚空起,娑婆业浪流,若人登彼岸,极乐有归舟。”。。。。。。
作者有话要说: ①楗槌:释义为钟鼓,铃铎。
②天亶:蔡沉 集传:“亶,诚实无妄之谓。言聪明出於天性然也。”后因谓帝王的天性为“天亶”。
第68章 时情狭隘
题记:琴声三弄,泠泠入云间; 偏是回风自经年。迷空风泪解相留; 含影溪上偃叠月,心期无恒处。翛然世事嗟轮云,从此笙歌烟霞。
是年五月初三日仁孝皇后崩; 奉安梓宫于乾清宫; 设奠献几筵; 悬挂丹旐①于乾清宫门之右。皇帝辍朝成服五日; 并陈皇后仪驾于乾清门至隆宗门外,王以下、入八分公以上进内于丹陛上,公侯子爵、左右翼官员各依班次在景运门外集处举哀,于宫廷内停灵三日,斋戒、禁屠宰四十九日及一切笙乐婚嫁,京城自大丧之日为始,各寺、观皆鸣钟三万杵,以示痛悼弥深。
一灯如豆; 殿中焚香暗香缕缕; 那金莲水滴促漏迟迟,皇帝袭了素服晏坐在蒲团上; 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皇后的神牌,一霎五内酸涩,身同渡江横舟,往事如涂泥,自临深覆; 把得一盏茶坐冷了,把得一缕月光坐沉了。
皇帝活得一向濬哲,为何容忍鳌拜窃弄威权,为何将赫舍里册立中宫,为何来?为何去?又为甚的(dǐ)跌。一步步从东宫储君称帝,为何对一个人赤子畴依,又为何要心摩意揣?皇帝自问对大清拳拳之心,上对得住列祖列宗,下对得住黎民百姓,一个帝位固守不易,感怀祖德,不忍轻倍,专权意气不为帝德,稍有含怒生忿,心犹不足。可每个人都可怨憎恼怒烦,可他却不明白,一个皇帝富有黎明,为何还要背负这诸多权谋,没踪由,恍恍惚惚入了这波橘云诡的金堂,皇后又为而死,是自己莫衷一是,还是他人调歪助澜?这偌大后宫久不治理,竟纵得稂莠盈畴。宫中宠人竟争俯,宫妃掩口笑喤喤,王上帝号声煌煌,是笑喤喤还是声煌煌,为何强颜为何骄矜,为何痴心为何冷漠,为何生又为何死?昨日因何喜,今朝又为甚悲?
这恁多年来,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在紫禁城中丽晴新暖,是春到垂杨还是秋到芙蓉,他眼光里隐隐晨露泫然,皇后的一颗锦心,爱得太过窒闷,似无意又似有意,自心原上便想逃离那份纷杂不堪。
盛夏已近,行花未开,当年那地湿燕泥中,吟罢清风,皇后怯生生地腼貌姡然:“梦里浮生,且得韶光,笑问东君,可年年依旧得君意?”
皇帝想到伤心处,不禁黯然垂头,往事似螺旋,鋩锷波起,刮落了嚣华,再回首仍是在这世事长空中自己踽踽独行罢了。
一月在天含影如水,悄悄地映入隔窗上,他身后併入秀逸颀长的身影来,皇帝心中不大畅快,只诶笑了一声,大有感时抚事的惋伤,“你来了,事情查的怎样?”
苏逸堂在身后躬腿插秧,“皇后生前所言不虚,那查昆得以在尚方院狗活了性命,不日便带着锦葵逃离京都。”
皇帝满脸严然,“可有发现曾与什么人接头?”
“如皇上所想,当初主子有意留了查昆一条性命,只为放线作饵,那查昆离宫后不久就与慈宁宫二总管董成海打了碰头,奴才看到董成海掖给查昆一包银子,在那之后这二人便销声匿迹了。”苏逸堂垂手喟叹,“可以想见是有人从中弄鬼,主子果然有先见之明。”
皇帝若有所思,微微沉吟,“皇后懿德有亏,虽是做了诸多错事,但不至如斯,能有这般狡谲。”
苏逸堂继续道:“奴才顺着董成海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才知道董成海本是河间府出来的民人,自行阉割进了京,买名投效,托人挂了内府的旗档子上来,只是这缺德包办事的竟是遏必隆的外戚子侄富灵阿。”
“富灵阿。。。。。。就是那个由鳌拜举荐上去的河务总督?”皇帝展了展眉,眸中微寒凝冻,“你的意思,此事与淑妃也脱不了干系?”
苏逸堂嘬了嘬唇,悄悄觑着天颜,竟见皇帝脸上一瞬黄一瞬白,再想说什么似乎皇帝又一时不能承受,抽冷子像是说到了皇帝最钻心之处,一旦言语有失便是裹胁皇妃之罪,遂将一切真相打得粉碎,哽在喉中,他垂首一揖,“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皇上是明君自然窥一斑而知全豹。”
“你倒是会说。”皇帝呵一声,“富灵阿真是个庸才,朕对其印象着实深刻,还记得朕才亲政之时召见过他,问他河务他却谄事逢迎,如丁谓溜须又有何分别!如今此人尚在何处?”
“因鳌拜一党他尚在其列,自他上任贪墨成风又全无治河之才,遂工部三审定谳,已将其参劾革职,就等着皇上发落了。”
“河工乃极险之处,看守亦难,今具呈愿往河工效力之人甚多,这等臣工若无所利,何故踊跃前往?此人公然贪黩,如若后继官员诸多效法,岂不是国帑之大漏卮②,又至百姓于何地?”皇帝正色道:“梁九功,传朕旨意将此奸宄之徒交由刑部锢禁,先保住他的小命,朕还有用处。只将此人籍没家产,若其子孙有官者皆贬夺,待三法司会审一并裁决,今后如有以国帑供其浮冒③等事,严惩治罪,绝不姑息!”
话正说着,只见淑妃甫入殿中,气氛骤然窘迫了起来,苏逸堂进退罔躓,立在下首,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了,皇帝给他递了眼色,忙下了马蹄袖给淑妃请了安,皇帝吩咐了一声,“回安。”
苏逸堂顺理成章脱了身,一溜烟儿的下去了。
皇帝眸中沉敛幽深,看上去无波无澜,只闲适地踱了几步,便朝她背过身去,负着手立在皇后的神牌前免抑哀情。
淑妃见此一阵心酸,只觉着皇帝的心思太过复杂,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皇上,嫔妾知道您是极重情义的,仁孝皇后去了,在嫔妾心中也是莫不哀戚。只是听闻您这几日鲜少进食,嫔妾担心您如此日复一日的熬着,总会吃不消。”她随手打开黑漆描金花果万福缠枝的食盒,捧出一碗薏米莲子粥,“皇上如若不思饮食,不如先进些薏米莲子粥罢,这薏米健脾清热、莲子又有养心安神的功效,除烦安神治夏热及体虚火旺不受温补之人的清凉之物,这可是嫔妾亲自去御膳房为皇上做的呢,万望皇上莫拂了嫔妾的一片苦心。”
灯火微茫下,看不清皇帝的神色,“皇天眷命,朕富有四海,可皇后骤然薨逝,朕始终留不住她。”
淑妃听了这样感伤的话竟一时噤住,轻轻地走至皇帝身侧,将众宫妃抄录成册的经卷递给皇帝,“皇上,这是六宫妃嫔为仁孝皇后以夜继昼抄录的经卷,嫔妾无能,只能看着皇上如此哀痛过甚,伤及龙体,却不能为皇上分忧,想以仁孝皇后贤德施惠,贤德如欲太姒,事懿德任天下,想往日仁孝皇后桩桩件件厚泽兼容,嫔妾及众宫妃也是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的。”
“淑妃能如此仁德贤惠,仁孝皇后身在天国自然感佩,朕也甚是欣慰。”皇帝将抄录的经本接在手上,“梁九功,将经文供于佛前,延请法师为仁孝皇后回向。”
梁九功迈着缓步,垂着肩捧接经文前去佛堂供奉了。
皇帝冲她挥挥手,“你若无事便可跪安了。”
淑妃没有走的意思,“皇上。。。。。。”顿了顿,欲言又止。
“淑妃还有事?”皇帝垮下肩来,有些不耐,“既是有话便直说。”
“自皇后薨逝,那懿妃从未露面,众宫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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