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第76章


梁九功骄睨地昂着脖儿,问他:“我说小子,懿主好不好看?”
魏珠也没过脑子,星星眼回忆着婉顺一笑,“好看。。。。。。”
“瞧你这嘴脸!”梁九功抱着拂尘,朝他身上打量一眼,“你小子净身净利搜了么?待会送你去方砖胡同小刀刘那再去瞧瞧。”
魏珠听说要去方砖胡同小刀刘家,他浑身凉浸浸地,赶忙抱住他的胳膊,“诶,别介啊,师父您疼我。”
梁九功用拂尘敲了敲他的红缨顶子,呦呵道:“想起来了?知道怕么?随意盯看皇妃,这可是犯忤的事儿,大清朝对咱这一般太监,祖法甚严,在宫里头一言一行都得万分小心,你小子是苦过来的,机灵些总会没错,可别因小失大。”
他尊着师父的意思连连颔首,不知有又到什么,凑着趣儿哈着梁九功问:“我说师父,那懿妃真没瞧出来嘿,当初侍任女官可不见得是个这样儿,出宫恁几年回来心眼子倒活份了哈?”
“你懂什么,能当宫妃谁没两把刷子?个顶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警醒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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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在紫檀镶南漆罗汉宝座上,呷了口茶,“朕适才小憩了会,依稀听见殿外有吵闹声,是碰上淑妃了?她没有难为你吧?”
雪梅一心从善,并不想将这宫内搅海翻天,只摇摇头,“淑妃娘娘虽性子严苛,但这几日协助皇上操办大行皇后丧仪已是劳苦功高,许是同皇上一样,伤形费神,愁心哀思才有些心绪上的波折罢了。”
皇帝牵住她,两手交握,“那你呢?别人都去宝华殿,为皇后抄经祈福,倒是你闷声不响,竟肯在自己宫里为皇后诵经超度,这白昼黑夜的连着几日,怕已诵至百部有余了吧?你这份心,旁人不知,却诸多诽谤,可朕却总会知道。”
雪梅抿唇一笑,“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作善自福生,作恶自灾生。仔细思量,天地不错,何必要人尽皆知呢?更何况嫔妾在自己宫里头作甚么,皇上竟怎也知道?想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皇上便就是那位通感天地的神明吧。”
皇帝展了展颜,似有得意之情,“但凡上心之事,朕总不会看得轻了,你初入后宫,总有多事之人因妒生趁,朕看重你,事无巨细总要有个端底。”话犹未落,他扶胸闷嗽了几声。
她见龙体有恙,忙往凤鸟登枝茶盅内斟了盏热茶,递给了过去,“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皇帝摆了摆手说无碍,“近来感时抚事,南方三番战乱,又加之皇后薨逝,朕寤寐不宁,梦中总是见皇后戚戚楚楚的,像是有所求又似有怨怼,朕觉着总是亏欠了她。”
雪梅一面抚了抚皇帝的背身,一面又劝:“嫔妾是女子,于政见上没有话语权,也不能为皇上分忧。对于大行皇后而言,嫔妾倒可劝上皇上几句,这一切因缘和合,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也留不住。”
她徐徐长吁了口气,也像是再劝自己,“所谓,诸法因缘生,开天辟地,天、地、人三才,万物而成,故因天事天,因地事地,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世间有情必有五蕴之形,五蕴之身,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如若,皇上含悲忧恼,既看不开,也放不下,不说自己泯志灰心。皇后自有灵德,那么于大行皇后而言也是一种情执牵绊,岂不将误皇后百年身?”
皇帝回身一把环住她的腰际,霎时只觉软玉温香,楚腰怯怯,轻纱似的不足一握。
雪梅一时不防,本能的挣了挣,皇帝却把头深埋在了她的小腹上,低沉着嗓音,“别动,只一晌贪欢罢了,就这样和朕待着,如何?”他自身心都是恹恹地,自多日以来,前朝后宫多有折挫,似滚滚烟潮笼暗,他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噎着泪水如哽在喉,却只能将这般惶惑及痛楚,隐于这纤腰纨素当中。
她不知,在皇帝梦中还有皇后那青暗低垂的脸,不时哀怨,不时又怒目圆睁,夜深了他不敢入睡,整座乾清宫依稀可听皇后叹息之声,“生得同枕,死得同穴,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薄幸?”是皇帝想的吗?云里雾里,月投碧纱,心境化作缕缕哀烟恨雾,把个铮铮铁骨消磨得攒心如瑟,皇帝延请法师金堂夜诵,廊角的风灯不时沉幻沉浮,只得拚【pàn】②却夜夜无眠,忍得一腔心骨沉痛。
作者有话要说: ①槑怂:即笨蛋、反应迟钝、思维不上路。
②拚:抛弃和舍弃的意
第70章 相逢不语
题记: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 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 直为凝情恐人见。
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纳兰容若
雪梅从乾清宫出来,已过日昳正牌。竟见着斓茵守在殿外侯她; 她二人有绨袍之义①; 自然故人重见分外喜悦; 雪梅拉着斓茵站在廊下; 上下打量着她问:“你怎么来了,咱这么多年都没见,一向可好?”
斓茵掩嘴笑道:“懿主儿,奴才好着呢,就是你清减了不少呢。”
雪梅又问:“你怎么来的?慈宁宫不用伺候啦?”
“自主子出宫,皇上便从老祖儿那将奴才要了过来,一直在御前伺候着茶水呢。”她喜不自胜地说:“这回总算好了,主子扶摇直上; 回宫当了懿妃。皇上念着咱们昔日的旧情; 才拨了奴才去承乾宫伺候主子您呐。”
她二人正说着,只见有一路藏教喇嘛一色的深红色夏木特僧衣及特有的鸡冠帽; 纷纷双手秉正合十,依着次序鱼贯进入大殿,琉璃碧瓦,四檐之内,自他们身上飘来秘宝古香; 风递暗度,馥香缕缕。
“主儿,咱回吧,万岁爷又要为大行皇后超度了。”
雪梅看看她并不说什么,搭着她的手缓缓向穿廊尽头走去,自左一排排喇嘛赤衣而披,徐徐行路双目而垂,自闭六情于世。乾清宫内佛音阵阵,头上檐头铁马风铃四彻,僧宝心魂肃然,无染无浊。
待转过回廊,一目重瞳下,一张清蔚如玉的少年,那喇嘛眼神忧心如灼,远远行在队伍之中,迎着她的目光冀望而来。
雪梅翣翣眼定睛细瞧,竟是冬郎扮成了喇嘛偷偷进宫瞧她来了。他的眼底无奈情何,只争相逢,待想说什么却又咫尺千里,寸情之哀缱绻无尽,顾我绝情之痛永付沧波,终究她还是逃不开这座城,奈何身陷其中,禁锢的岂止是她一人。
雪梅心上一紧,目不转睛地回看他,脚下踏着青石板,铎铎地缓响在耳畔上,心中如鼓如瑟似乎依稀听得到对方隆隆心跳声。
她故意将步子放得缓慢,大悲大喜中手心里紧紧攥着帕子,暗暗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那心里一阵慌乱,似要气短窒息了一样。
过尽九曲回廊,她身子微微一晃,脚下绵软无力地抚着廊下添漆红柱,她将头上的月圆蝠云玉钗瞬即摘下,轻轻叩那廊住三响,她怅惘惘地,忍着泪梗在喉中,玉钗似圆表月圆相合,动辄三响便是缘散。。。缘散。。。待极目颙望,竟踪迹全无,喇嘛披赤衣裳裳似红尘,冬郎走的不情不愿,一见非见,见犹离见,争如不见,随着人潮淹没在了重栾屈曲的回廊上,浑融红尘一粟,披翻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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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后,容若娶两广总督卢兴祖女儿卢氏为嫡妻。一晃青女月降霜以至,乾清宫进深的一间东次间是宫妃侍御的听叫处,阁中向东宝座上挂‘慎俭德’一块御匾,数十盏琉璃挂灯,映这一室渥彩琅彰。上奉紫檀边座琉璃心五屏风,左右鸾翎扇一对,正中央是紫檀罗汉福寿云纹雕花宝座,上铺石青绣缎金花革丝锦套,红猩猩毡一块,蓝革丝迎手,靠背坐蓐上,空荡荡的只放了一柄,青玉浮雕嵌玉石鹌鹑嘉禾如意,两旁设有甪'露'端②形似麒麟,明达威严而睥睨四方。
众宫嫔左右两列依着位分坐在下首,那殿前珐琅海棠式花瓯香炉行云曲款,于阁中绕室如阑,烛明香暗处,将众位宫妃身上染得披香发越。
淑妃坐在左上首,斜睨着眼儿瞧着坐于对面的雪梅,“懿妃真是好大的谱儿,除却每日晨昏定省往太皇太后那去,大行皇后丧仪,殿前卑辞尊礼只稍稍露了面外,可就再没见你从自家宫门里走出来过。”
敬庶妃掩起帕子嗤笑,“可不是,难不成懿妃怕见人?”
斓茵在宫中行事很知端底,加之性子一向沉敛,很少有出言莽撞的时候,只是这回见众人群起之势处处与懿妃争锋,她再不出头为主子分辩,只怕不知要被人欺侮到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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