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疆》第16章


周映晚有些奇怪,凑近沈一戈耳边小声问道:“小沈,春日大试的学子不都是男子吗?为何要找一个女角儿来唱啊?”
沈一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她是唱得好吧。”
“哦……”
这戏排得倒是很好,看客们津津有味——才子功成名就,再配上一位佳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可却没人想到故事的结局会发生这样的翻转。
角儿一手扯住长袍一抖,里面竟是一套石榴裙,唬得台下一片讶然。
谁曾想这大试状头竟是女娇娥?
台下惊愕之际,角儿接着念道:
“我本名姬洛涟,乃是申国四公主。今日本想与在座各位才子切磋一番,一睹帝京盛世风采,却未想到,如今的建平,被这样一群俗物把持,再无当年元祖驱除北虏的烈性……只可惜了这美景与美人,尽付空谈喽!”
她学得倒是有模有样,大笑着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下场领赏了,只留下鸦雀无声的宾客们,无人敢作答。过了许久,竟是周映晚第一个喝彩,她向来嚣张,倒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只管自己开心就是,却是惹得一旁的沈一戈与周文林坐立不安。
陈清溪微微蹙眉,按下周映晚的手,随后对一旁的小厮招招手,打赏了一袋钱,便带着周映晚姐弟以及沈一戈向外走,邢庄觉得无趣,便也带着影走了出去。
“舅父拉我们出来做什么?”周映晚小声抱怨道。
沈一戈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天色不早,在下也该带着小姑娘回去了。”邢庄望了一眼天色,行礼道。
陈清溪立刻回礼:“邢将军慢走,恕清溪不能远送。”等到邢庄与影离开,他才转过身看向周映晚,面色严肃:“映晚,舅父有话与你说。”
周映晚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只是小声抱怨一句,陈清溪竟如此“大题小做”。
马车是周渭特意给周映晚准备的,里面常放着周映晚爱吃的点心,一片慈父之心可昭。
陈清溪与外甥女坐在马车之内,看着她吃得香的模样,清了清嗓子。
周映晚讷讷地将手中的点心放回盘中,拍拍手上残余的糕点渣子,又在裙摆上蹭了蹭,这才露出一个笑容,看着陈清溪,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陈清溪看着这个唯一的外甥女,语重心长道:“映晚,你是易国唯一的公主,一举一动皆为表率,怎么可以随意抛头露面,大喊大叫呢?”
周映晚眨眨眼。“可阿父就喜欢我这样,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啊……”
陈清溪愈发无奈:“你如今也在长大,男女有别,寻常姐弟尚有隔阂,你总该离温国的小公子远一些。”
周映晚小声嘟囔道:“小沈每天苦着脸,哪里像个男子了……”她嘀咕之后,对上陈清溪严厉的眼神,只能乖巧称是,还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不随意亲近沈一戈。
“郑、易两国一直有姻亲之好,你又是易国唯一的公主,将来想必是要嫁入郑国王室的,到时候虽然有舅父保护你,可你毕竟嫁为人妇,有事一国之后,必须恪守礼仪。”陈清溪摸摸她梳在身后柔软的长发,道:“你要学会长大……”
周映晚微微一愣,随后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道:“舅父刚刚是说……我要嫁入郑国?”
“是。映晚,你母亲就是这样做了如今易国的贵妃。”陈清溪大概猜到外甥女的心思,接着说道:“既然贵为公主,食国禄长大,自然要担负起公主的责任,为两国安好有所贡献。”
周映晚瞪大眼睛,本能地反驳道:“那我干嘛不像刚才那个姬公主一样,参加大试,出仕郑国,总不算辜负百姓了吧!”
“这终究不是正道。倘若申国那位四公主并未笑而离场,程陵之也不会让她入仕的。”陈清溪摇摇头。“你的母亲嫁来易国的时候,我也千百般不愿意,可那又如何呢?总是我们都不愿意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始终是不公平的。”
周映晚眼眶一涩,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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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章十二
程陵之入宫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晋宫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亭台楼阁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回到了王朝建立之初的辉煌时期。
如果有人微微抬头就会发现,在飞檐勾连的衬托之下,连天空都是那么的渺小,狭隘得可怜。
不过,此刻的程陵之没有任何心情欣赏风景。
内官快步在前面引路。若是帝相二人议政时间过长,出宫晚了,程陵之就要主要宫内为大臣预备的儒房之中,那房子倒是雅致,只是有些太小。而如今的程陵之是晋国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罪他总是不好的。
内官小心翼翼地垂着头,脚下生风而又不会因为太快甩下程陵之。
眼前的就是昭景宫,乃是皇帝寝宫,修建于元帝时期,本意为昭示皇帝德行之地,只是四百年过去,这所宫殿早已没了当初的寓意。
“臣程陵之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老迈的晋帝挥挥手,道:“爱卿请起,今日急召爱卿入宫,是有要事相商。”
程陵之毕恭毕敬地问道:“臣谨遵圣旨。”
晋帝笑了笑:“朕记得爱卿屹立两朝,官运亨达,唯独贬谪一次,是在越帝十七年?”
程陵之一愣,急忙称是。
“那时北魏南下,越帝欲发兵万乘关,但群臣力谏求和,适时,爱卿不过加冠年岁,乃是春日大试状头,陈列抗魏之利,主动请战,愿逐北虏于万乘之外。”
程陵之垂着头。
“越帝大喜,召九国英才抗魏,得以驱除北虏。此战虽胜。爱卿却遭贬谪。”晋帝长叹一口气,却按不住胸间郁气,不由大声咳嗽起来。
一旁的侍女急忙将清茶送至晋帝手边。
“爱卿之远见,非常人可及,而忠心耿耿待王室之人,唯沈却秦与卿二人耳。”晋帝抿了一口茶,捻着颏下白须,沉吟许久,道:“朕自知年岁无几……”
程陵之一惊,立刻俯首跪在地上,道:“陛下乃真龙天子,龙体天佑,怎会衰败!”
晋帝只是眉眼含笑,待他说完这一遭话之后,轻轻合掌。
一名女吏携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两个孩子是晋帝唯二的皇子,不过四五岁,长得粉雕玉琢,乖巧地跪坐在一旁。
晋帝登基已有十三载,只是他性格怯懦,还是太子时便不敢与简帝相对,拱手奉送皇位。简帝猝死,他才被当时的国相吕肆推上帝位。然而朝政皆由吕肆一人把持,晋帝也只能在后宫寻欢作乐。
淳丰三年,吕肆遭人暗杀,晋帝才得以真正执掌朝政,奈何皇后善妒,晋帝膝下皇子尽数夭折,公主也寥寥无几。直到五年前皇后病逝,后宫才终于有了皇子。
“朕现在问你,大皇子与二皇子,哪个适合朕的位置啊?”晋帝轻轻敲着龙椅的扶手,道:“这两个孩子倒是与沈却秦的女儿年纪相仿……”
程陵之微微抬起头看向晋帝,见他沉思,又扫向一旁的两个孩子,额头已有虚汗。
两双葡萄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青穰已经许久没有来上课了。
苏洛川攥着笔,盯着空白的宣纸若有所思。
杜若的纸扇一下敲在了苏洛川的额头上,声音之大让一旁的云桦侧目。
“作文作画最讲求专心致志,你若是心存杂念,连下笔都难。”
云桦闻言,又垂下了头。
苏洛川有些头痛地抠了抠笔杆,看着笔尖的一滴墨不断汇聚,越来越大,最后落在了洁白的纸面上。
“怎么了?平日里习武见你卖力,作文就不可了?”杜若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手心。
苏洛川咬咬牙,终于开始提笔写字:
杜若扫了一眼,便又回到主位之上烹茶,他抿了一口,苦涩之味便顺着舌头蔓延,让人恨不得咬掉舌头。杜若轻轻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捻起一旁的点心。
苏洛川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杜若一眼,只瞧见了他紧皱的眉头。
北魏人嗜甜,加之北魏寒冷,一向以热奶冲茶,乍然喝到苦茶肯定会不适应,若是尝到一旁咸口的点心……
并非他怀疑母亲,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自己验证为好。
杜若勉强咽下那口点心,清了清嗓子,目光触及苏洛川,道:“洛川。”
杜若毕竟是苏洛川的师父,贸然试探,他总有些心虚,听到杜若喊自己的名字,苏洛川不由打了个寒颤。
“先生。”
“我看你的文章写好了,拿来我看看。”
苏洛川匆匆瞥了一眼一旁的松树,赶紧垂下头,道:“快好了。”他匆匆在纸上挥洒笔墨。
“好了?”
苏洛川勉强递出手中的纸。
杜若接过纸,扫视一番,不由一愣,随后才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孩子。
“自己写的?”
“嗯……”
“且不论文笔,性情倒是孤傲。不过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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