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孤女》第9章


留在这里,若是被杀手发现,他们三个都得死。
那人艰难地点点头,阿竹和唐白便一左一右驾着,沿着官道,几乎是拖着出了林子。
“往左……”分岔路口,那人低声闷哼。
唐白见跟自己路程一致,也不犹豫,与阿竹又拖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她预想的客栈。
两个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那人却软面条一般挂在她二人身上,离不得手。
唐白暗恨自己心软,正要举手敲客栈的门。
被那人一把握住,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量,却能感受到他的坚决:“……不……不能……”气若游丝。
唐白也明白过来,跟阿竹围着客栈绕了一圈,发觉后面是一道破败的泥墙,靠墙的是柴房和马厩,便一个抬一个拖,费尽力气弄了他进去,扔在了柴火草堆里。
又从包袱里拿出干净衣裳,把身上现存的血迹衣裳裹得密不透风,这才去前面敲门。
客栈老板睡眼熊松,见是两个身形削瘦,风尘仆仆的小哥,笑着迎了进来。
安排好客房,小二又送了热水,唐白想了一下,要了一些笔墨纸砚。
两个人这才解了一身乏,美美洗了一个澡,胡乱吃了东西。
阿竹卖力的用洗澡水洗带血的衣裳,洗完后将唐白磨出的墨汁倒进水里,浅红色遇黑色,一下子就变得蓝不蓝绿不绿的。
唐白不放心,又加了墨汁进去,直到完全看不出来颜色,才放在屋内。
脱了鞋子倒头就睡。
阿竹不敢同睡,在脚踏上铺了地席,辗转反侧。
唐白嘟哝道:“睡不着就上来,我什么时候跟你恪守过主仆之礼?”
阿竹期期艾艾:“奴婢是在想后院的那个人……”
“不许想。”唐白一骨碌翻身起来,冲着阿竹认真道:“我知道你心地良善,不忍心见死不救。可我明白告诉你,他身份不简单,暗杀他的人更是不简单,咱们千万别趟这浑水。万一被人抓住,别说咱们两个,就是唐家,我爹我娘,都可能会受牵连。”
阿竹吓了一跳,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忙将头捂在被子里,双手合十念叨:“见怪莫怪,见怪莫怪。好汉,我们把你带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仁至义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是个有造化的人……”
唐白听她念得心烦意乱,瞪着眼睛望着床顶发呆。
她一没有主意就会这么做。
阿竹还在念:“菩萨保佑,冤有头债有主,谁伤的你去找谁……”就听耳边唐白起身,一脚踢在她被子上:“起来!去问小二要点粥。”
冤有头债有主。
那有恩也该报答。
天色已经蒙蒙亮。
主仆二人猫着腰绕到后院,那人气息奄奄的倒在柴火堆里。唐白端着油灯,看阿竹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又把粥喂了几口。
有了食物就有了精神,那人吃了几口后慢慢睁开双眼,带着警惕望着她二人,发觉不认识后,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阿竹灌不进去,对唐白道:“不然我们带他回客房?”
“然后把地上拖得满是血迹?”唐白撇撇嘴,暗道阿竹真是个没脑筋的冲动派。
她举着油灯满院子走了一圈,在独轮车上发现几个破麻袋,便取了下来将那人裹住,冲阿竹道:“去把包袱拿来,咱们这就走。”
阿竹领命。
两个人艰难的将那人从后院破墙处挪出去,扔在墙根,用麻袋罩好。去前面找老板退房,多花了一百文钱,买了那辆独轮车。
“今日本来要走到高邮县。”唐白看了地图,跟几个赶早路的老乡打听行程,得出结论:“带着他估计是不行了,只能先到这个田庄去投宿。”
阿竹推着独轮车,上面躺着一个看起来气息全无,身上盖着麻袋的人,对询问的人说家人病重,赶去高邮县寻医救治。
高邮县自然要比这个小镇子医疗条件好,路人不疑,纷纷退让,还有几个朴实的,见她二人身板太瘦,帮忙推了一段路。
有衙差骑马从身后飞奔而过,唐白和阿竹推着车让到两旁的低沟里,垂着头。
中午的日头很毒,唐白给那人喂了水,又给他扇凉风,检查伤口——怕化脓。
一路走一路歇,傍晚已经赶到田镇,找了一户农家。
有了独轮车和麻袋,伤口也不再渗血,用新衣服把人先盖住,倒是很容易得了农户信任,给了银子住进了厢房。
“还是把这身血迹斑斑的衣服换下来吧。”唐白考虑了一下:“会方便些。”
第12章 把他丢了吧
“哎。”阿竹闭着眼睛,将他的腰带先解下来。
重新给那人换了药,他神智清醒许多,对着唐白和阿竹呵斥:“……离远点……。”自己努力慢慢的费尽力气,挪到角落。
那人像是没听见一般,耗费了力气又昏睡过去。
唐白看着他的腰带,一指宽的腰带侧面,一块亮闪闪的金牌镶在里面。她犹豫了一下捡起来,用牙齿咬咬,又看看上面写的“赖造督密卫”的小字,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令。
“明日替他多交三日的房钱,我们赶路。”唐白将腰带整个扔在那人身上:“恶心透顶。”
督密院是朝廷设立的监察机构,偶尔听爹爹讲过他们的严苛与酷刑。
阿竹有些不忍:“他的伤口还要换药……若是让人察觉,会不会……”
“阿竹。”唐白不想再隐瞒,指着那腰牌对阿竹苦口婆心:“这人我认识,不是皇亲贵胄就是朝廷高官,如今你也看见令牌了——督密院的人。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当满门抄斩。”
阿竹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低着头喃喃道:“可奴婢总有些不忍心。”
“若非于心不忍,我也不会带他上路。”唐白劝慰:“若是他死得时候跟我们一起,那我们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可若是他被追杀的人捉回去!”阿竹眼中含泪:“小姐。”声音里带着哀求。
“若是那些人有本事抓他回去,咱们带着他,就更麻烦。”唐白一开始就想到这个可能性,对阿竹说:“要是被认出来,那个幕后主使,会放过我们吗?要么杀了我们灭口,要么,栽赃嫁祸!他在离扬州府不远的密林被人追杀,说明杀他之人的势力在扬州府。我爹是扬州府总兵,他出了事,我爹难辞其咎,何必惹得一身骚?爹爹势必要被牵连进来。”
听到小姐提老爷夫人,阿竹这才明白事态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下了决心一般:“小姐,我听你的。”
没瞧见被安置在最远处墙根的男人,睁开眼睛瞧了一下,旋即又无力的闭上。
一夜好眠。
唐白伸个懒腰,准备翻身眯瞪一会儿,耳旁传来阿竹的惊呼:“小姐,那人不见了!”
阿竹是早上醒来准备替他换药时发觉的。
唐白忙起来瞧,又看了看痕迹,走向厢房的门,道:“在外头呢。”那人不知道何时自己扶着墙站起身,慢慢爬出来,想必是累了没力气,刚爬出门就倚在门槛上大喘气。
“小姐。”阿竹叫了一声,用口型问道:“还丢不丢?”
唐白静默不语。
他大概是听见她们对话,想自己离开的。
唐白有些内疚。
农户一家已经去田里干活了,灶上给她们温着稀饭和小菜。唐白和阿竹用了,又喂那人用了些。
重新给他换了药,阿竹很是高兴:“伤口慢慢浅了。这几处深的地方也不流血了。”
却不敢再说带着他的话。
唐白过来瞧了伤口,半响才做了决定道:“在这里休整一天。”若是有人追来,就撇清关系先自保。若是没人追,就姑且带着他。
唐白用匕首把他腰带上镶嵌的督密院的金牌先撬了下来,放在包袱里面收好。
翌日一早,阿竹跟农户将那人抬上独轮车,又要了一根麻绳,将车把手拴好背在肩上省力。
农户赚了银子挺高兴:“两位小哥,祝你们大哥寻得良医,早日康复。”又跟媳妇感慨这三兄弟感情深,出手大方,就是都长得太黑了点。
阿竹这一天没洗脸,憋得慌,经过一条小溪流,哀求似的瞧着唐白。
“他快醒了。”唐白只说这么一句。她其实也脏得受不了了,强自忍耐。
阿竹悻悻的用布巾将脸裹上,将那人拖到一大棵树荫下歇息,自己掰着干粮吃。
远处有马驰过,嘶鸣着朝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阿竹吓了一跳,唐白立时警觉的起身,四处望有没有藏身之地。
片刻后下令:“上树!”这人当初能躲过追杀,也是靠上树。
阿竹想,上树是个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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