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褪尽》第101章


也正是因为此点,让李归尘感觉格外地难以置信,甚至是无法将这事实说出口——谋划此凶案之人绝对是想嫁祸景王的,但因着太子顺利入京而作罢了。也就是说,杀人者本是他们的自己人。
那个残杀了对太子最衷心耿耿的陆经历、甚至屠戮了他全家抛尸檐上的人,同时孤注一掷地设计害死了冯公公,毫无一丝留恋不忍。
这个人算计着太子一旦入不了京而景王又得势的话,便要将此案揭出来,以正君位。当然这一切得有个前提——太子被谋害在赴顺天府途中了。
此事换在别人身上,或是没有了那个前提都是万万不能成的。
因为此人自一开始打算的,便不是在景王和太子间选择一个投奔。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自立为君。
这到底要李归尘如何相信,又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将此案的真相吐露出来。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但事实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自打此案一开始,蓝道人现身告诉蒲风这是血祭之法,一切一切都已经谋划好了。更为难得的是,在所有人看来,他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稚嫩样子,即便是景王也对他丝毫不设防的。
且此前水女案的十数名□□与陆家满门乃是被同一路人杀害的,若是他真的盘算了这么久的话,那景王林篆之流,皆是远远败在他下风了……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归尘见识过不少的糊涂案子,却没有哪一件令他如此心寒。
此案草草终了之时,苏敬忠已经死在了狱里。原本一个瓜蔓抄下来要死几万人的案子,竟是以苏敬忠和太常寺卿身死,十数人革职流放为结果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自始至终,李归尘也没能将心中的推断说与任何人。
原本料想的风平浪静,现在看来却又是遥不可及了。
太子登基大典是在五日后,定国号为“流徽”,自明年启用,而今年依旧是正朔三十八年。
因着西景王的发落问题,太子,也就是原来的长孙殿下朱伯鉴与流徽帝产生了很大分歧。朱伯鉴主张即便是不将西景王贬为庶人,也该将他圈禁于宫中别院,直至终此一生。但流徽帝考虑到当年明英宗和景泰帝之间的事,坚决否定了太子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西景王至少也是他的弟弟。
为此,太子与圣上便生了嫌隙。又因为流徽帝深知谪居南京的羞辱痛苦,便不打算送太子出京了。
或许多年后,史书上大概会留下这么几行话:明流徽帝温仁恭俭,孝悌有加,着景王自即日起入山东宣平府就藩,免去其“西景王”的尊号,世人只称景王。景王在属地张扬跋扈,服制仪仗多有僭越之举,私造银炉,豢养府兵。
早晚又是一劫。
而流徽初年,皇帝勤政爱民,平反了昭宗年间的诸多冤假错案,复聘程渡自野归内阁,代魏銮即任首辅;封原北镇抚司镇抚使杨焰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官居正三品,赐蟒服,恢复杨家声誉,追封杨夫人李氏为二品诰命夫人。苏锦暴毙后,返还杨焰幼妹的清白身家。
这三品指挥使获赐蟒服的,自永乐年起就他这独一份,一时间是恩宠铺天而来。可他身处其间却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那些埋在旧年的真相到底还是随风化尽了吗?纵然还他身份,却没能让他释然。
转眼间,又是暮春的海棠花季,纷纷扬扬的灿烂花雨中,他一身锦衣地自大内回到了旧宅里,被明媚的骄阳晃了眼。
海棠树下,身穿素白袄裙的蒲风正追着应儿要抹她一脸梳头油,笑声响彻在院子里。
时隔十一载,他终是回家了。
这场景在他梦中出现过太多次,以至于亲眼所见了,倒令他有些失神。
然而平静的日子单单持续到了同年七月底,流徽帝突然驾崩了,享寿四十七载。
风波又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案 也就是终案啦~ 食母胎
预告:正朔三十八年史称“孽年”,三朝更迭之际,新帝麟儿竟是化为了阴胎?
光怪陆离,魑魅魍魉,说到底不过是一颗颗扭曲的人心。
从沦落归尘到鲜花鼎盛,纵然哪一天历史再度上演,至少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更何况,我还怀着你的延续。
第75章 中秋 (修) 'VIP'
正朔三十八年中秋; 李归尘在宅中摆了宴; 请来了裴彦修、张渊还有一直推说不来的段明空。因着还在流徽帝的国丧期间; 众人皆是素衣玄袍的; 也就算是在家中小聚罢了。
先帝在位仅仅半载; 七月廿九的时候因着胸痹病发作就这么驾崩了。前几日群臣定下的谥号乃是康宗,因着陵墓未建; 也只好择日才能下葬了。
而蒲风二月底便向康宗递了折子; 早在御史大人们将她骂得体无完肤之前便先请求致仕了。当时她人在大理寺的时候; 总觉得步履维艰太过艰辛; 如今老老实实在家当她的指挥使夫人了,却又闲得浑身难受; 也只好和同岁的小姑子整日一道插科打诨,这几个月竟也是飞一般地过去了。
归尘虽是升了指挥使; 因着康宗皇帝体恤百官; 这大半年来大抵上相安无事; 竟是比年前还要清闲不少。不过即便是他不愿多说什么朝中的事情; 蒲风也知道归尘在有意躲避风头; 就连太子借着他和程阁老的案子暗中扳倒了魏銮,他也不曾插手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在有意逃避。
蒲风知道他心中自有考量,倒也不多说多问,左右今天是个团圆的日子; 总不该去想这些触霉头的事情。
如今归尘官居正三品了; 虽是搬家到了当年的杨家旧宅里,还是不请一个下人的。而此时他正在厨房里和应儿一道忙忙碌碌; 蒲风只好坐在大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听裴大夫声情并茂地和张渊讲着医理。
因着她前几日差点将厨房给点着了,归尘和应儿再不许她踏入厨房半步。
整个院子里,只有段明空负手站在僻静处望着月色发呆。他不想回侯府,那儿也不是他的家,这中秋于他而言本就是没意义的。
应儿看着厨房的柴不够烧了,想打发院子里的闲人去干活,一看他们仨正寒啊病啊的说得火热,便摆了摆手冲着段明空唤道:“木头段儿,别站着了,来帮帮忙罢。”
段明空微微挑眉有些愣神。木头段儿?这小丫头隔了这么多年竟是还记得这句玩笑话。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便看着应儿抡起了一把斧子掖到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
“快去劈柴,不然怎么吃饭。”
他被应儿推到了柴火堆边上,有些哑然。自己这双手提过剑也杀过人,如今竟是要来劈柴?这叫什么待客之道?
然而应儿朝着他粲然一笑,说着“木头哥哥好好干”,一转身便又消失在了他身后。
段明空劈好了柴掂了掂手里的斧子,不知道为什么便将那些杂念通通弃之脑后了,满脑子反而都是她那声“木头段儿”……转眼开了饭,他们四个大男人坐在席上,而蒲风和应儿不上席,也不知道躲在屋子里又悄咪咪说着什么私房话儿。
黄酒泡了咸甘梅温得正适口,裴彦修千载难逢地默许归尘喝上几盅。当年杨家出事的时候,段明空是北镇抚司的千户,而裴大夫还供职在镇抚司衙门里,专门给锦衣卫和诏狱里的犯人们看病。
那时候段明空还不足弱冠的年纪,可以说这天上地下就佩服杨焰这一个人。他听说杨焰哥哥因着结党营私被关进了诏狱自也是不信的,可后来证据越来越多,再加上夏冰总提起此事,他有些动摇了。所以当他再见到李归尘之时,见他颓丧且又苟且偷生的样子,那种幻灭感击碎了他多年来的一切坚持。
段明空的酒量一向是浅得可怕,再加上他今晚满怀心事,没喝几杯便上了脸儿,目光有些涣散,显然是醉了。
张渊正说笑着当时不识蒲风乃是女子的窘事,便提到了他二人为何还不趁早要个孩子,毕竟归尘今年也有三十四了。
李归尘摇摇头微笑道:“许是我当年伤得狠了些,到底是根基不行了。”
裴彦修一听这话轻轻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枝节,他自然明白是李归尘在帮蒲风开脱,也是怕她听到了走心。
而段明空一听李归尘这么说,忽然就一反常态地直勾勾望着他道:“如果我当年再成熟些,就不会疑你会干那种事情……甚至哥哥你逃出诏狱的事我都不曾知道……为此我……自责了很久。”
他说着说着,喉头一涩竟是哽咽了。
连裴彦修都没见过段明空如此失态的样子,且这话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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