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234章


转眼又是常朝,冯继峥一党已经准备好再度与天子据理力争,仍是由杜渐知打先锋,他甚至准备好天子若不听从谏言,便将实行血染大殿的死谏,他不怕死,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力挽狂澜有望复兴盛世的天子,因为女色误国,养虎为患。
可贺烨并没有坚持拒谏,竟极为痛快地答应了充选后宫。
“杜卿恪尽职守,朕实不该责备尔乃逾涉内闱,前番常朝之上,确犯谬过,竟不自知,多得薛侍郎温言劝正,朕方察谬处,今日朝堂之上,朕当百官面前,自认错失,还望诸卿当以杜尚书为楷榜,奏事谏言,坚持尽职尽责,而莫虑为君者一己喜怒,行察颜而禀之事。”
皇帝如此通情达理,大出杜渐知意料,但虽惊讶,心中大觉安慰,越发敬服的是天子执政公允开明,而更让他惊讶的则是被冯侍郎斥为奸邪弄权的薛绚之,竟然赞成选充后宫的礼制,又岂同韦元平之流?
不提杜渐知复杂的心情,陆离自从上次被皇帝臭骂一场,最近并没有获诏私议内闱之事,冷不丁被皇帝点了名,让他饱受各色目光的洗礼,虽所料不及,却也泰然处之,他的确行为过温言劝正之事,当然不用心虚。
冯继峥晃了陆离一眼,眉心轻蹙,暗忖道:这些后族,竟比预料之中还要奸滑,非但没有争锋相对,甚至还劝服了天子听谏,如杜渐知这等愚直之人,只怕会为这矫饰伪行所讹,会对后族暂歇敌意了!皇后……果然好手段,看来根本无意独宠后宫,确然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朝,这个对手,的确不容小觑,也难怪连韦太后都会败下阵来。
他正思量着怎么挽回人心,又听天子说道:“朕既知谬过,为江山永固,无意逾制专行,然,如今税法、官制皆需改革,更兼吐蕃虽败,赤岭界内虽得收复,突厥兵集胜州,欲犯国境,内外之乱皆未革平,如选充后宫等事,亦当从简为上,杜卿以为如何?”
杜渐知当然没有异议。
“是以,朕决定,礼聘之仪不从惯例,大不用广择州省世望大族闺秀备选,京畿之内,若有世望愿意送选,将庚帖报于礼部,由礼部官员评核各家闺秀才品,择优而聘,凡入选者,尽封才人之品,协佐皇后治掌内闱之务。”
陆离耳闻这话,终于忍不住挑眉。
多得贺十四眼下不在京都,若这位在朝堂之上,说不定会击掌叫好。
无论礼聘还是采选,都是天家出于主动,当然也有一些门第,意图荐女色获幸,暗下收买选聘使,但至少在表面上看来,他们是出于被动,而没有攀附邀宠目的。
但当今天子,竟反其道而行之,将主动权交给世望,目的显然是要撕破冯继峥等人的遮羞布,谁让他们既存贪欲,又还想着沽名钓誉?皇帝就是想让天下人看看,这些所谓的正统派是什么嘴脸。
名与利,如何取舍,这是天子给臣公出的难题,未知冯继峥等会怎么作答?
陆离微微一笑,他明白天子经此试探,立即便能断定忠奸黑白。
不是心存故意,但谁让冯继峥是跽坐于陆离身旁呢,只经眼角余光,陆离就能看清冯侍郎拳头上暴起的青筋。
第1259章 名利之间
天子出的这道难题,对于太后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这也是因为太后党徒原本就不具声评,主动送选还是被动应聘,对他们来说其实差异不大。
甚至对于显望勋贵而言,小小别扭一下,抉择也不艰难,毕竟是选充后宫,不同于自愿将女儿送为姬妾,天家主动固然更有荣光,但天家若不主动,难道勋望就不屑攀附了?说得仿佛历代选妃,臣子都是因为逼于无奈委屈求全似的。
可是对于自恃清高的诗书之族,就连“应聘”都要推三阻四,扭扭捏捏才送女儿应选,让他们主动递送庚帖?那可相当于让他们将颜面踏践脚下,弯下高傲的腰骨,奴颜卑膝的讨索荣华富贵。
从此之后,再也不能以读书之族自诩,再也不能以高风亮节自傲。
冯侍郎邸,这次召开的小会议讨论更加激烈。
上回大赞杜渐知忠心事君那位,此刻正怒发冲冠地冲着杜尚书发脾气:“充选后宫,历来皆由朝廷负责选聘,圣上却不依规例下令各家递交名帖,此乃逾制,杜尚书为何没有据理驳谏?我等诗书之族,若真主动向宫廷递交庚帖,岂不坐实以女色获幸之劣品?这让咱们颜面何存?圣上这样做,乃侮谩世族忠良,杜尚书今日在朝会之上,为何一言不发,难道就因为圣上几句赞诩肯定,杜公便受宠若惊以至于蠖屈鼠伏?”
这指责实在粗暴蛮横,竟轰得杜渐知张口结舌,涨红了一张脸坐在那里翕张鼻翼。
好在还有冯继峥出面替他解围:“我等千思百虑,却没料到薛绚之竟然会不加阻挠附议陆公所荐,看来皇后也明白这回无法驳斥群臣上谏遵循礼制,采取以退为进之策,杜公历来正直,一时之间没有看破后族居心,又一心以为圣上所言内忧外患之虑,破例从简确然有益社稷,故而才未驳谏,莫说杜公,我等今日在朝堂之上,若然坚持依循规例,岂不也坐实为全声评,逼迫圣上必须给予礼敬之劣品?”
这世道,名利双收的好事,操作起来可越来越不容易了,但总不能因为如意算盘被打破,便恼羞成怒指责同僚吧?冯继峥对率先暴起这位的头脑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冯公言下之意,难道圣上今日之所以决定破例从简,又是因为后族近臣暗下谏言?”一人问道。
他是秘书省少监陶葆仪,乃陆正明门生之一,与陆阮交好,故而与冯继峥也不乏来往,当年杜渐宏被穆宗帝治罪,他时任殿中侍御史,曾为陆渐宏据理力争,一度亦遭罢免,后来韦太后虽还其清白重新起复,但陶葆仪却并没因此改变正统派的立场,如此愚顽不灵,当然不得太后青睐,只是贺烨登基之后,为了控制谢饶平对秘书省的垄控,才对陶葆仪等正统派委以重用,别看这位与柳均宜当年职位相同,陶少监却比柳均宜当年更有实权。
陶葆仪原本与杜渐知相同,经今日朝会,对薛绚之等近臣稍有改观,此时听冯继峥点明“以退为进”四字,心中再次产生了疑惑。
而他们两人,显然并不怎么关注“打破惯例”后引发的“恶果”,更加在意的是后族近臣一系是否真有野心弄权乱政。
冯继峥断言道:“圣上潜邸之时,为了拨乱反正,必定会在京都安插探人,以及时掌握朝堂动向,避免祸难,某怀疑,这批探人应为贺澄台执管,只怕诸位,甚至连冯某宅邸,都仍潜藏有后族耳目,皇后又怎能不知我等提谏充选后宫,目的是为掣肘外戚?圣上改革税法本为益政,可变法必然伤及世族、权望等等利益,新政未得真正贯彻推广之前,若后族坚决抵触礼聘一谏,引发争锋相对,未必不会导致圣上不满动疑,更不说皇后若犯妒娨,不以社稷稳固为重,立即便会遭受怦劾!届时千夫所指,为平朝堂物议,皇后也只能妥协。”
“对!所以皇后才会以退为进,利用薛绚之‘劝正’,让圣上相信后族时时处处以大局为重。”刚才被冯侍郎怀疑头脑不灵的那人,终于醍醐灌顶:“多得杜公没有当堂抗辩,否则皇后与薛绚之,便有了口实污陷杜公明为尽职实乃谋私,说不定连选充后宫都得暂时搁置!”
这位态度一改,盯着杜渐知好些锐利的目光才有所缓和,杜尚书没再觉得如芒在背,但他仍然蹙着眉头,显然并不尽信冯继峥的质疑。
不是因为他对冯继峥的人品产生了动摇,而是经过刚才几乎成为“众矢之的”这一待遇,结合上回有人质疑变法的言行,他依稀察觉在座中人,有那么一部分,很是急功进利,甚至权欲熏心,他有些担心冯侍郎会被这些人蒙蔽,被他人利用。
冯继峥不知杜渐知心里的想法,只以为这位已经深受后族迷惑,他也有些着急,还想再接再励剖析厉害,奈何在座中人,有一部份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于齐心协力——比如太乐令沈务汖。
几乎是急不可耐插嘴道:“咱们先不理论皇后一系计策,还是商讨当如何应对为上,难道说,就因为要破例从简,便要放弃之前计划?”
这位关心的,是他的女儿还能不能入宫,他还能不能名利双收。
沈务汖的提问,也确然代表着这一部份人的心声。
立即便有一位附和:“冯公,若然咱们放弃原定计划,岂不仍然让皇后得逞?”
又有一个哀叹:“可若不放弃,我等诗书之族女儿,竟上赶着向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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