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260章


泄,这一刻便恢复了恬静。
她听得见鸟语,檐梁下滴落的积雨,往来宫婢的木屐踩在石径上的脆响,正是因为这些细碎却分明的声音,更能衬托出大雨初歇后的安宁。
若依寻常,十一娘总会趁着这暴雨初歇的时光,走出玲珑台,在蓬莱殿的花苑里缓缓散步,更加深刻地嗅品泥土草木那天然的芬芳,但她今日却一直坐在这里,她想,如果预料不差,贺烨应该会很快得知同安遭到惩斥的消息了。
不至于兴师问罪,但应该会赶来为同安求情吧,或许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满——毕竟昨日贺烨听闻这一事件后,虽说也当她面前埋怨了几句同安的任性胡为,代同安连连赔礼,但俨然并不愿意施惩,话说是会责备教训,却并没有立即施行。
十一娘并不气恼贺烨的态度,她能够理解贺烨的心情。
毕竟对贺烨而言,除了她与迟儿之外,世上能够称为家人者,便只有一个同安了,对待一个敏感脆弱的侄女,贺烨的确有些无可奈何,他应当也在畏惧有朝一日,会彻底失去同安,贺烨现下对韦海池尚且能够网开一面,更何况同安?贺衍是个窝囊的君主,是个懦弱的丈夫,身为人父也并不称职,但他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兄长,他的生母,注定不能受到贺烨的善待,那么他唯一的女儿,贺烨又怎会轻易舍弃呢?
如果贺烨不顾亲情,重惩同安,将同安的过错公之于众,十一娘反而会觉震惊失望,因为那便证明贺烨当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一个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是危险的,万万不能信任,更不能依靠。
尤其这样的人成为君主,手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对于臣民而言,很有可能将引发另一场浩劫。
所以十一娘相信贺烨不会兴师问罪,至多会有些忧虑,为同安求情,希望她再包容同安这回过错。
她需要注意的是,贺烨是否会因为这一事故,埋怨她对同安过于严厉。
又正如十一娘所料,虽说蓬莱殿的宫人守口如瓶,贺烨也并没有安排耳目盯防此处,但同安身边的婢女,必定会因为主人的委屈前往紫宸殿哭诉,告知皇帝,公主今日被皇后怒斥一番,而且受到禁足的惩罚。
故而未到傍晚,虽说一场暴雨之后,甬路上难免积泞湿滑,贺烨却闻讯而至,他并没有乘坐肩舆,甚至不让宫人随行,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宫人跟得上皇帝陛下的箭步如飞,十一娘后来听说,怀疑贺烨甚至展开了轻功——因为不少宫人坚称,当日只看见一道虚影晃过甬道,他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蓬莱殿里的宫婢虽然也算藏龙卧虎身手不凡,但没有皇后的允准,她们并不会轻易施展武艺,更不说胆敢阻拦皇帝陛下了,所以玲珑台里,十一娘完全没有得到任何禀报,便见贺烨昂首阔步地入内。
为示礼数,十一娘当然要起身相迎,她还来不及观察贺烨的神色,便被一把搂进了怀里。
柔洁与绾芋还不及退下,十一娘顿时大觉不自在,下意识便推拒这莫名其妙热情似火的拥抱,哪知却反而引来了皇帝的热吻,这下可真够让皇后面红耳赤的,脑子里也轰地一声乱成一团。
陛下这是被气疯了么?
皇后十分怀疑。
第1282章 越更心虚
皇帝陛下好容易才放开了焦灼的皇后。
“伊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当十一娘听见这句话,险些没忍住去摸贺烨的额头,她当真怀疑这个男人是烧坏了脑子。
这个时候玲珑台里已经只有帝后二人,当然,仍有不少带笑的目光,在琉璃壁外悄悄窥望,比如柔洁,就彻底安心——她虽说没有听见稍早之前,皇后与公主的一番交谈,但只需看公主离开时的神色,便知道谈话不算愉快,柔洁笃信皇后对公主必有责备,眼见着陛下抛开公事急急赶来,她尚且担心着皇后会落埋怨,然眼下看这情形……显然是她杞人忧天了。
只柔洁自然看不清楚皇后此时呆若木鸡一脸困惑的神色,也不可能听见那句询问——“圣上谢我什么?”
“谢你责备了同安。”贺烨高高弯起唇角,拉着十一娘共坐一张软榻上。
此时长安殿的背景,也就是西面的天空,正好一片灿烂的霞光,甚至淹没了还不及沉下山峦的夕阳。
但十一娘已经无心欣赏这艳光霓彩了,她探究着贺烨的神色,变得异常小心翼翼、迟疑不定。
“我知道同安这回过错甚大,但依你之性情,必定不肯再因此事与同安结怨更深,你是为了我,才会责备教训同安,你是不忍让我责罚同安,导致同安彻底绝望,我知道同安这样对你,甚至连累阿岚,你当然会埋怨会气恼,但如果你真不将她当作家人当作晚辈,就会任由我去处置,可你责备了她,既能让她知晓过错,又不至于伤心连我也不肯宽容爱护,你甘当恶人,都是为我与同安考虑。”
十一娘:……
极努力才克制住手指,没有摁向自己的额头——皇帝陛下真是想多了,她固然是为了同安考虑,但并没有考虑得如此面面俱到。
无奈之余,更忽然一阵心虚,十一娘看着贺烨真挚明亮的笑脸,她觉得自己真是虚伪透顶,她突然厌恶这样的自己,更加畏惧贺烨会继续误会下去。
虽然,她其实需要这样的误会,需要贺烨相信,她确然时时处处君为重。
但莫名地,她不想继续下去了,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踩着高跷前行的人,并不敢相信有谁能在她失去平衡时能够无一例外的,稳稳给予支撑,因为这样的信任有时是致命的,她摔下来,恐怕就再也不能起身。
但贺烨正在尝试赢获她这样的信任,让她产生这一危险的信任。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触摸到了恐慌的实质——面对这个男人时,她已经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与无情。
但她不能说真话,为了避开贺烨的目光,为防泄露此时此刻复杂的情绪,十一娘将额头轻轻靠向贺烨的肩头:“圣上能够体谅我之用心,便就值得了,大错终究未曾铸成,我也能感觉到同安此时心情,未必便没有愧歉,故而我也只是想要小惩大戒,为防同安心病更重,圣上还是快些赶往宽慰才好,总不能让同安以为,就连圣上也不肯再原谅她,禁足之惩,圣上便作主宽免了罢。”
贺烨抚了抚十一娘的背脊,原本不舍中断两人间如此亲近甜蜜,因为忙碌越来越像偷得的闲睱时光,但又的确担心敏感执拗的侄女会胡思乱想,他吻了吻十一娘的额头,说是去去就回,不忘叮嘱今晚干脆让迟儿也来蓬莱殿用膳,这才转身离开,他好像感觉到背后有人注视,十余步后忍不住回头张望,却见十一娘并没有目送,又分明是刚刚才转过脸去,因为发上那支珊瑚步摇的珠苏正晃动着。
他轻轻一笑,心想他与皇后,明明是老夫老妻了,但皇后有时仍然会害羞,却又害怕被人看出来的模样,真是引人心中一阵阵欢喜得发痒。
当贺烨赶到同安的寝殿时,公主已经结束了泣不成声的表演,这回她并没有迫不及待控诉,也没有装模作样匍匐认错,她只是红着眼眶跽跪在榻上,似等着叔父率先开口,但贺烨也沉默着,同安终于受不了凝固紧张的气氛,她蹙着尖尖的眉头,并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如此软弱,偏一出声,仍是哽咽。
“阿叔是不是打算再斥罚同安一回?”
“我不相信,同安这回仍然不知自己过错。”皇帝并没有急着安慰。
同安认为自己应该悲愤,应该失望,但她却莫名觉得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她想了一想原因,意识到自己竟然认为,叔父还愿意责备她,说明并没有当真厌鄙她,但若换作从前,自己绝对不会这样想,不知不觉中,她到底是受了谁的潜移默化?
“我承认,我算计柳青岚,的确是不愤叔母。”同安挑起眉头:“我的确怨叔母偏心,只为她自己亲友考虑,从来不会为我着想,就算不计我也是她晚辈,怎能全然不顾从前,我与叔母也算知交之谊……但我是真没想到,我这样做,会妨害两国邦交,有损阿叔大计,叔母责我自私,甚至歹毒,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相信同安你虽然因为一时不愤行此过错,但并非没有悔愧之情,我会原谅你,伊伊也不曾当真怪罪你,同安,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打算召你入宫加以责备,但我担心你会更加胡思乱想,故而犹豫不决,伊伊也是担心你一错再错,最终无法回头,她做这恶人,却叮嘱我千万好生宽慰,立即宽免你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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