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326章


他这次出门,是去大理寺“投案”,免却十一娘的决夺之难。
十一娘听闻后大觉慌乱,竟忍不住当江怀等宫人面前拍案而起:“十四郎怎么这么糊涂?!这是毁谤,是栽陷,他怎么能投案出首?!”
皇后立即便要赶往大理寺,却被太后再次召去长安殿。
这回,没有外人在场,因为又是图穷匕现的时刻,虚伪毫无必要。
“皇后直到今时今日,也应当切身体会执政之权看似贵重,但真想稳坐权位,有多么不易了吧?”韦海池满面讥讽:“江山社稷,无非轻飘飘四字而已,张口说出何其容易,可江山社稷,从来都不是居于权位巅峰者真正考量,那只是一面旗帜,皇后用来只觉顺手,却没想到这面旗帜,其实是把双刃剑吧?”
“我若是你,不会砍下贺湛人头,因为于事无补,你让贺湛伏法,仍然会有物议,就连尹绅及邵广,恐怕都会质疑你居心叵测!其实我从来没有给你抉择,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罢止新法,宽敕谢、韦二相,才能终止这场纷乱。”
“柳在湄,不要以为媚惑贺烨,你就真能为所欲为,与我相比,你还太稚嫩了,你根本不懂得,平衡才是执政者最最重要之法则,你急于清除异己,为此不择手段,你打破了这一法则,必将自遗其咎。”
“但你现在仍然可以回头,只要你答应我那两个条件,这便会成为诬告,贺湛人头得保,你也可以继续辅佐太子监国。”
韦海池俨然胜券在握,悠然自得等待十一娘服输求和。
十一娘一言不发,却扬长而去。
但她没有再往大理寺,她也认为再无需要与贺湛面谈商议,这一回,她只能固执己见。
所以紧急召开殿议。
“相信冯侍郎等已经知闻,太后就变法之议,曾经给予嘱谕。”一句话就让冯继峥引人瞩目,但如杜渐知,十一娘留意见他极其不安,将手中笏板都藏到了袖子里去。
“本宫直到如今,才真正勘明,太后见解并非全无道理。”
听皇后这么说,冯继峥下意识暗暗长吁:贺湛面临生死危机,皇后总算愿意妥协,可不要以为如此便能脱身事外,这些女流之辈,到底还是妇人之仁,眼睛里只能看到丁点利益,皇后倘若当众宣告宽敕贺湛,岂不证明因私废公?便再无资格打着江山社稷这面旗帜,把控革新。
贺湛虽不用死,但名声已经败坏,必遭罢职,并从此遗臭万年,彻底断绝仕望之途。
韦后党虽一时嚣张,待天子回朝,又怎容谢饶平之流继续把控朝政?到时,便是正统派的机会,此一渔翁得利,已经赚得八成。
哪知却听皇后话锋突改:“果然朝廷积弊已深,为抗改制,开始凿空指鹿、翻黄倒皁!”
第一个受不了必须辩驳者,便为负责主审贺湛一案的大理寺卿严慎,只见他扶冠长跪,慷慨呈词:“贺澄台罪涉叛国大罪,下官既担审鞫之职,怎能置若未察?皇后虽视贺君为近臣,然既已决意革新法制,便不应有失公允,皇后请恕,下官不敢担当毁谤栽陷之罪,皇后若追责,下官只能挂冠请辞。”
十一娘既召开殿议,便知道难免唇枪舌剑,她也不是毫无准备,事实上贺湛被人弹劾受贿时,她便有所预料,此一事故不大可能因为贺湛请辞而风平浪静,但她的底限,便是不容贺湛因此损及性命,丧失自由,落得人人喊打,声名狼籍的地步。
倘若真为复仇,罔顾亲友生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与韦海池何异?十一娘这时很清醒,她不愿与蛇蝎为伍。
韦海池出题,本无另外选择,十一娘又何尝当真受其诱导,在套路之间取决。
她之所以愿意妥协,无非因为贺湛一句话——我也应该解脱。
十一娘不愿让贺湛也成为陆离,此生只知为她付出,死后才得解脱,所以她默许贺湛恣意,但这已经达到她能够容忍的底限。
十四郎,是她的亲友,是她的弟弟,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如果她不能庇护贺湛,那么会与他一同死去,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无关男女之情,却也福祸相依。
她绝不容许,身边亲友为了她的愿望,再有任何伤损。
否则宁愿与韦海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严寺卿,本宫何尝怪罪你栽陷诽谤?栽陷忠良者另有其人,你不待本宫阐明,便以挂冠请辞逼迫,倒让本宫心中狐疑……新法改除弊失,强调以实据为重,你却仅凭罪官口供,便恳请将贺侍郎逮捕审问,以叛国大罪鞫讯,本宫先还念你,未曾谙通新法,办案之时,仍难免适用陈规,这非罪过,本宫原也不打算追究,认为私下警醒为当。”
冷笑道:“然本宫不过为贺侍郎辩白几句,你便以跪辞相逼,那么,本宫倒要问问严寺卿,你究竟有何罪证,证实指控,你究竟有何等理由,才如此坚定不疑主张,务必要将贺侍郎逮捕刑鞫?”
严慎硬着头皮应对:“非但罪官口供,朝堂之上,诸多御史言官,纷纷弹劾贺澄台犯叛国大罪,下官职任大理寺卿,方才……”
“御史言官不同司法官员,可以风闻言事,纵有不实,亦不担诽谤之责,然谁说仅凭言官风闻,司法官员便能够引为罪凿?否则朝廷仅以风闻处罪,又何必另置司法?本宫现在问你,你有何实据,认为贺侍郎罪行确凿,建言批捕,否则宁肯辞官?”
不待严慎回应,十一娘再问:“新法规定,事涉中枢要臣,需三司决议,刑部、御史台长官,二卿可以直抒己见,是否也赞同贺侍郎确犯叛国大罪,理当刑鞫?”
严慎已经冷汗淋漓。
第1353章 另一条路
御史台的长官林昔就不说了,早早被打上近臣的标签,刑部尚书虽非后族一系,却如陶葆仪一样,在严慎看来,是个“冥顽不化”之徒,事实上他之前极尽游说能事,仍不能争取刑部尚书与他一同上谏,现下皇后当众问此二人决议,又怎有奇迹发生?
事态也确如严慎所料,另二位完全不赞同他的见解,并毫不讳言,偏向贺湛是被污篾。
而那些有权以风闻劾事的言官,自然也拿不出实据证明贺湛叛国,这原本就是毁谤,又怎有任何实据?
但大周近五十年来的朝堂,可从未强调过证据,尤其对于叛国、谋逆等大罪,天子一直坚持宁错三千不放一例的“法则”,甚至英宗帝时,谋逆之罪更是成为君帝名正言顺处死“叛臣”的手段,因为这根本不需罪证确凿,只要天子觉得臣公可能谋逆,那么就该当处死。
不过正如十一娘当初不能为贺湛的“贪贿”罪名辩护,严慎也同样不敢悍然主张谋逆不用罪证,因为这无疑是将所有士大夫的生死,送呈执政者任意决断。
严慎作为士大夫其中一员,又怎敢损毁“集体利益”?
说到底,皇后主张按实证判罪,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其实是增加了保障。
如冯继峥等等,为何敢于暗中挑衅皇权?其实也是看准了包括韦太后在内的执政人,虽有生杀予夺大权,但仍注重声名。
谋逆大罪,只能用来对付不得不除的障碍,否则执政在位期间,朝臣动辄谋逆,谁都知道是在滥杀无辜,执政者死后,也休想能得好评。
这样或许能够解释,秦二世当年,明明已知天下大乱,却自欺欺人,就是不肯承认地方已经叛逆,反把上报官员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处死这等变态心理了。
但胡亥毕竟不是常态,连韦太后虽具胡作非为的潜质,终究还是要受礼法所限,就更不说当今帝后了,也便可以想象严慎如若主张“无据可杀”,会引起多少士大夫的斥骂。
十一娘深知林昔,但并不深知刑部尚书,不过因为这样的利害攸关,对于今日这场唇枪舌战,她有七成获胜把握。
但当然会有人助拳严慎,故而当冯继峥举笏出列时,十一娘丝毫不觉意外,甚至产生“这就对了”的感想。
“臣禀皇后,虽未经三司决议,然严寺卿担任主审之职,请谏将嫌犯鞫问审讯并非罪责……”
“本宫何曾说过严寺卿有罪?只是对于严卿目的,稍有狐疑,方加质询,难道冯侍郎认为,本宫没有资格质询刑司?”
冯继峥:女流竟然胡搅蛮缠,这可是朝堂之上!!!
他深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贺侍郎受贿之罪,已证确凿……”
十一娘仍然不让冯继峥把话说完:“因其受贿,本宫已经下令停职待审,连严寺卿,上报案情也无非受贿而不枉法,依周律,处徒刑一年,可用铜赎,并适用八议之则,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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