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录》第110章


我低眉,平静地道:“臣听说今年新科士子,倒是有几人很有才干,恭喜至尊了。若是至尊嫌他们缺少历练难当大任,韩大夫不是为官多年又在多部任职过吗?他也归朝许久了,至尊还不放心么?”
先帝蓦地冷笑一声,“韩谨?你却不知,他娶了李氏女么?”
“臣有耳闻。”
“那你知不知道,朕身边的充容,也是出身陇西李氏,去岁李充容方诞下一子。”先帝紧问。
对于皇子降生、皇子生母是谁,都是有彤史记载的,何况在朝为官的,哪怕远在西疆也该听说了。于是我点头,“臣知道。”
“高皇后出身李氏,还有好几位皇后也出身李氏,称李氏为后族都不为过了。”先帝淡淡地说着,“只是从文宗起,李氏渐渐有些没落了。可李氏心高啊,又有现成的皇子,前头又有崔槐做榜样,李家……自然有样学样。”
“但……与韩大夫何干?”
先帝的眼里隐隐带了些恨意,“从前李氏也是一家子武将,后来因为大部分子弟都不学无术,才成以前的局面。这一代有个李信还算不错,但到底也是个武将,比不得崔卢,满门文臣,在朝堂上争起立储之事,哪里吵得过?眼下有个现成的韩谨……”
“韩大夫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伯英,莫不是如今在你眼中,朝臣除了忠便是奸么?”先帝忽地抚掌大笑,“朕所任用之臣,绝无奸佞,不过是……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恨不能多争几分权势罢了。”
自从上次见过韩谨,我便知道他是不再会做个帝党了,甚至在许久之前,我和凌波在元宵之时无意间听到他二人之间的对话我便知道了,韩谨或许从前是一心报国的,但他却渐渐被先帝逼迫得心灰意冷,本想得过且过了。就算致仕回乡,先帝也不放过他,更是让他在百官面前丢尽了脸,他如何还能一心一意地为先帝效忠?
我素来厌恶争权夺利,但我也知道,有时候,权势是保护自己的最好的工具。所以我也只能默默接受着师父与姨夫给我的权势。
“朝中百官,难道没有一人是对陛下效忠的么?不独臣一人。”我沉声道。
“方才……你听崔槐说了么?他说要早日立储以便教养。朕虽不想立储,但越发觉得,朕的皇子们该好生请人教导了。即便不能登大位,也能做个办事的亲王。既然你如今也上不得战场,恰好来做此事。”先帝张口就来,全然不像是方相处这个主意。
我大惊,“至尊莫不是在说笑?臣向来不学无术,识得几个字还是被逼出来的,至尊让臣来教导皇子……只怕……”
“朕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何曾说过是让你来教导皇子的?现放着多少状元,朕不知道找他们?”先帝睨我一眼,“朕只是想给皇子们找个武师傅。毕竟六郎当年太子被废,不单是因为崔槐的谏言,还因先帝考量着六郎不像朕,上阵杀过敌的,才最后决定传位给朕。但朕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们吃这个亏。”
按照寻常人学武的岁数来算,二皇子楚辕时年七岁,三皇子楚辂五岁,四皇子到六皇子岁数都相差无几,几乎都是路都不能走的,这几人都有些偏小了,何况都是皇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臣……不曾教过谁功夫,又脾气大……”我连忙推辞。
先帝却道:“朕就是要你对他们严厉些。千恩万宠地养出个废物,岂不是白白花费了国家的钱粮?”
“但臣如今只是个司马,哪里敢教导皇子……”
“朕其实叫你来,就是要与你说此事。”先帝狡黠一笑,“恰好羽林将军齐州前些日子递折子报丁忧,大将军周延年纪大了,另外两个将军又不太得力,朕便封你为羽林卫将军,掌管北衙禁军,加云麾将军衔,再命你教导皇子,这样便好了。”
我连忙道:“至尊,羽林卫将军乃是从三品,而臣如今不过是品级不高的司马,如何能连升数级?请至尊三思!”
“上一次你们回长安,本就有功,但朕没赏,这次一并赏下来,有何不妥?”先帝身子微微前倾,给了我不小的压迫感。
“可上次立功的并非臣一人……”
“朕会将卢浩然一并调回长安,并在十二卫里挑个与你差不多的官衔封赏下去,其余人一并论功行赏,你还有什么话说?”先帝肃容道,“伯英,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六郎上表,说是在范阳留下了旧伤,不宜再待在军中,朕准了他回长安来将养。”
“宁王本就是皇亲贵胄,回长安将养也好啊。”我恭敬地道。
先帝气极,“莫不是你在西疆,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六郎在范阳做了些什么你没听说过?从前几次让他到军中历练,总是惹出不少事端,他从宁王贬为信都侯又复位宁王,难道不是因为督战不利么?但如今却是被逼得急了,这几年她在范阳倒是治军有方,北蛮子数次来犯,他都指挥若定,还让北蛮子吃了大亏,近几年不敢轻易南下。”
我面无表情地道:“如此,臣要恭喜至尊了。”
“霍徵!你难懂不记得靖武公因何身故的么?他是被楚煊害死的!对,朕因着许多事不能治他的罪,可你要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么?”
“至尊慎言。宁王何曾触犯律法?又何谈逍遥法外?不过是臣贪功冒进,指挥不当,才导致战败,最后累死师父,与宁王无关,全是臣的错!”
先帝气得险些将手边的碗砸了,大怒,“霍徵你知不知道,六郎觊觎帝位已久,一直在暗暗积蓄实力,就等朕哪一日松懈了,才好反扑就是了。如今他在范阳历练一番,只怕是培植了不少党羽。难道你要看着哪一日他起兵作乱才甘心吗?”
“臣不敢!”
“朕看你就是敢!羽林卫将军的位置,若不是朕信得过的人坐了……你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位置看么?是要亲眼看着朕置身虎狼环饲之中吗?”先帝问得有些咄咄逼人。
都被逼到绝境了,再不有所反应,便又是万劫不复。
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叩头行礼:“臣……谨遵至尊……圣命!”
第85章 酸辣汤
自我教授两个皇子拳脚弓马以来; 也是一年多了。早上两个皇子会先跟着韩谨读书识字,然后回自己母亲那里用膳午休,到了下午; 则由我来教授。
这一年多以来; 我确也发现了那二皇子楚辕不适合立为储君。
大约是表姐打过宝贝他,素来都是万分宠爱的; 竟把他养得十分娇气。马步扎不稳,打拳软绵无力;近来天气冷些; 午睡之后还时常起不来; 每每迟到不说; 还总是把自己裹得像个包子一样,根本活动不开。且我不得不承认,楚辕的确不如楚辂聪明; 学什么东西都要讲上几次才能找到关窍,不像楚辂,一点就通。
明明楚辂只有六岁,却要比兄长懂事得多; 来练武从不迟到,身边也没有浩浩荡荡的宫女跟着,更难得十分吃苦; 我只让扎马步一炷香,他却能自己蹲到一炷半。
其实本来像楚辂这样的孩子,我是很喜欢的。只是想到先帝在朝堂上打压崔家卢家的情形,我又不得不要对楚辕严谨些; 毕竟他才是这两家人日后的指望了,只要他出息一分,这两家便会好过一分。
十一月十八,刚下过大雪,天气冷得很,地上积雪又厚,我原想去御花园后面专门给开辟的校场看一眼也就罢了,毕竟这么冷的天气,何况又是先帝四女的满月,先帝设宴要在晚上设宴邀请宫人及群臣,他们该是不会来的。谁知我去了之后,却见楚辂已经到了,正在做些简单的活动。
“师父早啊。”看见我之后,楚辂便乖巧地向我行礼。
我有些头大,“殿下,臣实在担不起‘师父’之称,还请殿下莫要这样称呼。”记忆里的师父,带我如同亲子一般,千般照拂万般爱护。我自问对楚辂做不到这样的地步,更不敢受他这一声。
但楚辂却如小大人一般,认真地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霍将军不是正在做这样的事吗?怎么担不起?莫不是霍将军嫌弃阿辂太笨,不愿意要阿辂这个徒弟啊?”
明明声音还奶声奶气的,但说出的话却并不像个孩子。我倒是有些心疼,却只能解释,“臣才疏学浅,教不了殿下太多东西,不过是至尊看得起臣,才叫臣带着两位殿下打根基罢了。殿下日后还会有更能干的人来教,该叫他师父的,若是先叫了臣,那位师父会不高兴的。”
“我看你就是不愿意而已。”楚辂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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