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录》第120章


在外人面前,娉婷倒是会保持气度的,尽管霍礼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于是娉婷叫过旭轮,带着他转身就走。我倒是暗自舒了口气。
“郎君可还有什么不适的?”霍礼小心翼翼地问。
“睡了这么久,早就不碍事了。”我摆手,“这几日有什么人来过吗?外头有什么动静?”
霍礼把药递到我嘴边,才恭敬地道:“想必夫人也与郎君说了大概了,小人也没什么新消息。这几日来探病的人不多,也就是两位卢郎君、王校尉,宫里至尊、皇后、淑妃、几位皇子都遣人来问过。对了……韩大夫曾到过门前,徘徊不前,但小人前去相问之时,却又连连摇手说只是路过。”
竟还有韩谨?我与他也没什么深交……忽然想起那日在红袖招捡到的纸片,又另有所悟。
“对了郎君……李家有人传话,说是李将军想见你一面。”这是个不情之请,霍礼说得十分小心。
李信么?这时候竟想见我一面?我仔细想了想,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与他说。
曾经倒是觉得意气相投,可惜终究是渐行渐远了。那一点点真挚的交情,到底输给了权势,输给了欲望,输给了人心。
只是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何至于此?
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了,我便坐直了身子,“叫人替我更衣备马,我去一趟……他是在大理寺监狱?”
“郎君真的要去?”霍礼惊道。
他权衡再三还是把话传给了我,不就是知道其实我多半是会去的么?我掀了被子,自己找靴子套好,也不想与霍礼解释,只是道:“顺便再去一趟韩大夫家罢了。你去替我准备几坛酒,空着手去总不好。”
在这个府中,我决定好的事情,还没人能劝得住我,霍礼也不敢多言,只好答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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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监牢我是第二次来。只是第一次探望卢瀚,他是真的被冤枉,这次看望李信,我都说不出自己倒是个什么心情。
不同于卢瀚问心无愧所以坐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也能腰背笔挺,李信不仅矫诏还险些草菅人命,谁保也没用的。听说李信的父亲兄弟还在朝堂上便提出要大义灭亲,从头至尾没替他说过一句话。原本就身负重罪,还被所有族人所抛弃,此等情形下,李信坐在牢中,自然是身形佝偻,万分颓唐的。
“诚望。”我静静地站了许久,他也没发现身后多出一人,不得已,我才出声叫他。
李信浑身一颤,僵硬地回过头,努力地板着脸道:“伯英……你终究是来了。”
“你既然千辛万苦派人递话,我自然要来。”我看他许久,低声道:“到底相识一场,临别之际还是要来送送的。”
他身形更僵,面上倒是露出几分关切与歉意,低声问道:“你……可大好了?”
我笑,“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到这儿来看你了。毕竟下毒只是为了让我束手就擒,真正的杀招是你。”
这本是明眼人都能瞧出的事实。李信没有反驳,只是道:“只是到底是低估了你,竟这样都不能得手。卢右丞出现得正是时候,王则那里也实在凑巧,连天意都帮你,我也不得不认命。”
“大概是我一不作奸二不犯科,老天看我终究不是个罪大恶极之人,故而还是格外开恩,留了我一命。”我竟还有心思开着玩笑与他绕弯子。
到底是李信先沉不住气,他嗫嚅道:“伯英……你不问我为何下手?”
我也敛了神色,淡淡地道:“你不说,大约我也能猜到。只是你都这样问了,我还是要听你亲口说一说。”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不妨听你说一说,没说对的我再告诉你。总好过话都由我讲了,倒显得我在狡辩一般。”李信苦笑。
我将准备好的酒开了封,替他倒了一碗,推到他面前,“无非是为了立储之事。最合适做储君的,至尊也最属意的,就是三皇子楚辂。但淑妃的母家谢氏虽是百年大族,但没什么人做到了朝中大员的位置。我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又是皇子们的武师父,一力支持三皇子。而三皇子最有力的支持,算起来也只有我,若是我死了,只怕三皇子便失了援助,对吧?”
李信闻言沉默了片刻,艰难地道:“对,也不对。”
“哪里不对?”
“若要杀你,借谁人之手不能?现在李家的权势与卢家不相上下,在朝为官的子弟虽多,但……说句自大的话,某也算是最得用的一个。李家裴家又不是傻子,竟会让我去动手?”李信轻笑。
“我也十分好奇,就算不是你亲手所杀,但你当街号令这么多金吾卫杀我,若真是有谁不是与你一条心,转眼就去至尊面前举发,你待如何?”
李信无奈地一笑,“伯英说得很是。只是当时叫猪油蒙了心,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哦?这话的意思,是你见好不容易有机会对我动手,所以按捺不住了?那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你想杀我很久了?”我直视着李信。
谁知他竟是坦然地一点头,“这话也没错。伯英,我有时候,真的恨死你了。”
我很是惊讶,“诚望,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算起来也是过命的交情,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做下了什么,竟让你起了杀心!”
“对,你的确没做什么。可就是有许多人,什么都不用做,便会让人嫉妒得发狂,恨不能一刀杀了再取而代之!”李信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
“我究竟哪里叫你嫉妒了?”我失笑。
李信认真地看着我,沉声道:“伯英,你老实与你说一句,在此事之前,不,是在我迎娶裴家女儿之前,你觉着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淡声道:“诚望,你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大约也看得出来,我能看上的人不多,愿意与之结交的人更少。但我不是哄你,曾经,我是真的想结交你这个朋友的。”
“那某还真是荣幸!”李信自嘲地一笑,“伯英这话的意思,是我在你眼里倒也算个人物?”
“我曾经,很是敬重你。”
“所以现在便是十分瞧不上了?”
“我没有资格瞧不上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但你曾经愿意将我当朋友,那就是曾经我们也是志同道合的。伯英,你想不想知道为何会到如今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的地步么?”
我冷眼瞧他,“不是因为权势名利么?”
“倒也算是吧。可是我曾经也不是个贪恋权势之人,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只身前往范阳,从最低等的士兵开始,老老实实地往上晋升。但直到我看见你,一切都变了!”
“我?不知我到底做了何事?”
李信认真地打量我半晌,忽地笑出声来,“你看,你现在都还这样无辜,倒更觉得我可悲可笑了!”
我苦苦思索敬业不知李信为何如此恨我,更不知这无辜要从何谈起。
笑够了,李信才道:“也怪我自己傻,在见到你之前,我听到你的那些消息,说你虽父亲只是寒门小吏,但母亲是卢家的女郎,姨夫又是清河崔家的嫡子,师父更是谢公,但我总以为我并不比你差,虽然我只是庶子,但你也只是亲眷;即便说你年纪轻轻便跟着谢公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也总以为是谢公照拂你,旁人跟着吹捧罢了。即便我没有家族依靠,凭我自己的努力,总有一日,我也能让人知道,最年轻有为的武将是我李信!”
“你原本就年轻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真诚地道。
“我见到你,才发现一切都错了!”李信高声道,“我成为驻守檀州的主将时,得知自己是范阳几个辖地最年轻的主将时,我还很是高兴了一阵。但你呢?你比我还小些,却已经是三军主帅了!”
我给自己也斟了一碗酒,闲闲地啜了一口,还不忘纠正他,“你记错了,我只是副帅。主帅乃是宁王。”
“宁王为何做主帅,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李信满不在乎地一笑,遥遥向我举杯,“若不是被他所压制,你也不会身陷险境,只怕谢公也不会因此捐躯。”
“到底是我冲动,不够深谋远虑。”我强笑,“害师父身死,只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徒弟做得比我更差,你何必嫉妒我?”
李信亦笑,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又伸过来让我倒上,“最初我也是这样想的,即便发现你是真的骁勇善战,可一想到你连累了李将军,就算你立了再大的功劳也不会得到太多的嘉奖,所以才毫无芥蒂与你相交。可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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