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录》第123章


…僭越了。”我不怕表姐与我发脾气,因为这话必得告诉她,若是再不说,才是真的在害她了。
表姐闻言愣住,朱唇微微翕动,似是要呵斥我,到底却说出口。良久之后,才道:“自我大郦开国以来,五姓七望虽不说凌驾皇家之上,但打心里却并不是十分敬畏皇家。大家因生母的缘故,从前名位不显……父亲只怕是习惯了。”
“崔公如此精明,竟会有如此失策的时候。”我摇头。
“原本父亲也不愿择大家的,倒是我苦苦求了许久菜勉强答应的。”表姐苦笑,“所以到底只是我一厢情愿,也难怪他们矛盾重重。这个死结只怕是再也解不开了。”
我还不待说什么,便听表姐身边的阿环进来通禀,“禀皇后,禀霍将军,齐王已收拾好。”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咽下去不说。
别离在即,表姐的泪水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抬手招过楚辕,搂着他泪如雨下,“儿啊,此去山高水远,阿娘不能陪在身边,你一定要好生照顾好自己。”
“儿子知道。阿娘也莫要太伤心,照顾好自己。”
“你此去之后,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在你的封地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别惹你父亲生气就是。”
“儿子记住了。”
表姐这才檫了眼泪,将楚辕推给我,“好了,赶快带着福生去拜别大家吧,时候也不早了。”
“臣遵旨。”
我很是好奇一向疼爱儿子的表姐为何会不亲自把楚辕送出殿,但皇后行事,还轮不到我过问。于是我只好带着恋恋不舍的楚辕去了紫极殿。
楚辙与楚驿都去了,卢浩与李家的一名武将也在里头,听先帝与几个孩子说话。
见楚辕来地有些晚,先帝微微挑了眉,问我:“怎么回事?”
“禀至尊,皇后爱子心切,留着齐王多说了几句话。”我道。
先帝轻哼一声,低声说了句“慈母多败儿”。但楚辕显然听见了,只是他眉头轻轻一皱,并不曾说什么。
似乎楚辕从小就这样,虽然身份尊贵无匹,但先帝与表姐对他度十分严苛,又是普天之下身份再无能出其右之人,他从来只能听话挨训。故而楚辕一向都不爱说话,遇到不公之时也不会与人争辩。
我有心说什么,但毕竟是皇帝在斥责皇后,原就不该是我插嘴的事,到底也只能忍下,退到一边听先帝训示几个皇子。
好不容易说完话,楚辙与楚驿都带着护送自己的将领出宫去,楚辕也才认真叩头行了大礼,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只是他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还有话说?”先帝自然也是看见了,便开口问他。
楚辕犹豫了片刻,才又行了个大礼,“儿子……有一事相求!”
“讲。”
“儿子请父亲……善待阿娘。虽然外祖与几位表舅这些年总是惹父亲不快,但阿娘并未做过什么,只是一心关切父亲。阿娘在椒房殿后面辟了一间小佛堂,时时祈求父亲安康。故而,儿子希望日后不能尽孝父母膝下了,父亲能对阿娘好些。”楚辕抬头看着先帝,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诚挚而纯粹。
先帝的神色也柔软了些,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却被徐安泰打断:“启禀大家,大事不好……椒房殿的人来报,皇后殿下……薨了!”
“什么?!”
第94章 牡丹烩
徐安泰是定不会对先帝撒谎的; 但我却如何也不能相信,方才还在与我说话的表姐,如何就转眼间说没便没了。
“阿监何以红口白牙地咒我母亲?”楚辕白了脸色; 一声呵斥也是底气不足的; 想来也是信了几分。
先帝脸色铁青,霍然起身; 一面大步往外走,一面沉声道:“快去看看!”
楚辙、楚驿等人还未走远; 也一并被召了回来; 却不是去椒房殿探视; 而是在紫极殿等候消息。
我从未见过先帝如此失态,面色阴沉得仿佛一场雷雨前那浓稠如墨的乌云,连布辇也不乘; 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大,徐安泰与一种宫人想跟上都力不从心,我背着楚辕一路小跑才险险跟上。
“至尊……当心啊……”当着楚辕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只是无力地劝了一句。
但先帝是不会听我的; 脚下不停,反而有越来越快的趋势。不得已,我也只能闭嘴跟上。
“舅父……阿娘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楚辕扁了扁嘴; 带着些哭腔,只是看着先帝的模样又不敢哭出来,“方才拜别的时候还好好的!阿娘不会有事的!”
我却在脑中飞快地思索临走前表姐说的话——此去之后不要太过担心!一个母亲让远行在外、不知归期何期的儿子不要牵念!原来那时她就下定决心了么?
一眨眼就到了椒房殿外。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哭声,先帝的眉心一紧; 大步跨了进去,厉声道:“皇后何在?”
椒房殿的一众宫人被唬得一愣,跪在原地不知所措,连哭都忘了。
还是表姐的贴身侍婢阿环见惯了大场面,膝行至众人前面,行了个大礼,恭声道:“回禀大家,皇后安置在内寝殿。”
“怎么回事?皇后原本在殿里好得很,又不曾听说有什么病痛,如何会骤然离世?你们底下人是怎么当差的?”先帝怒喝。
“阿环姑姑,阿娘到底怎么了?”刚刚跳下地的楚辕亦急问道。
但阿环只是伏在地上,一语不发。
此举当真是惹怒了先帝,但他也不打算问什么,只是一脚将阿环踹翻在地,越过众人便往内寝殿去了。我见状不好,连忙拉着楚辕追去,一面追一面道:“至尊息怒,莫要动气伤身……”但我知道,仅这几句话,是无济于事的。
内寝殿外根本没有留人,许是怕吃了挂落,一个个都远远地退开了。先帝一路进了内殿,目光在殿中四下逡巡一周,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更没见着人影。只是忽然来了一阵风,吹得殿中帘幔摇动,挂在床栏上的轻纱摇曳之间,隐隐绰绰地显出一个人影,似是有人卧在床上。
先帝大步走了去,抬手一掀,将那一尺寸金的鲛纱都扯坏了半幅。
只是如今也没人会在意这些,都瞪大眼往床上瞧去。
“阿娘啊——”楚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分毫不顾及仪态,扑倒在床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可怜。
我离开椒房殿之前,表姐还是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长发只用一支金步摇绾住。这才多久时间,她便换上了三翟衣1,袆衣、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青韈、舄、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一样不少;头上梳着宜春髻,首饰花也戴得十分齐整,除凤钗外全是牡丹步摇;面上作飞霞妆,恍惚就是十多年前受册时的模样。只是她脖子上扑了厚厚一层粉,却难掩一条青紫色淤痕。死因为何,一眼便知。
“阿娘你醒醒啊,儿子在这儿,儿子回来了!你睁眼看看儿子啊!”楚辕哭得要背过气去。
但先帝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楚辕,额上忍不住鼓起一根青筋,拳头也暗暗握紧,怒道:“哭什么哭!朕还好好在这儿站着!”
楚辕原本就怕他,骤然被吼了一声,一下子呆住,却忍不住抽抽噎噎。
母亲骤然过世,换了谁不伤心?我连忙跪下,连声道:“至尊莫要生气,齐王殿下一向仁孝,只是一时受不住打击,才失了仪态,还望至尊不要见怪。”
先帝忍了又忍,才生硬地与我道:“随我到偏殿来!”
天子盛怒之下,谁都不敢忤逆。我连忙往旁边跪了些,给他让出一条路。
先帝拂袖而去,我看了一眼悲痛不已的楚辕,到底还是赶紧追了出去。
“朕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她?竟还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做出这样的事来?”一进了偏殿,先帝便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至尊息怒!”不得已,我只好又跪下请罪,暗道自己跟着过来还真是来上赶着受气的。
先帝一连砸了几样价值连城的器物,才稍稍冷静一些,森然道:“崔槐还真是厉害,这种手段都敢教!堂堂皇后,一国之母,学得与外头那些市井泼妇一般无二了!”
这话我却不敢苟同。
虽说民间传闻那些泼妇拿捏丈夫儿子的手段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我相信表姐不是这样的人。别说旁人上吊只是个手段,表姐却是真的自缢了,即便是以命相胁,按照崔家与卢家的家教,也是不能的。父亲过世、家里被迫过继了个扶不起的阿斗做家主、失爱于丈夫、儿子又当远离……人生悲惨之事还有什么不曾临头?大约表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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