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扶摇录》第33章


周学谦莫名就想到了沈清月,他思及母亲性子,又怕表妹年轻,技艺不够精湛,给她添了麻烦,便并未提出,应下之后,回房休息去了。
雁归轩。
沈清月正在下棋,今日的一盘棋,她下的有些不满意,因为手生,有些步子走错了,虽然后来圆回来了,还是存有瑕疵。
她正左右手博弈,复原棋局,丫鬟春叶进来道:“姑娘,林妈妈来了。”
沈清月头也不抬,问:“这么快她的伤就好了?”
沈世兴再怎么书生气,到底是个大男人,那心窝上的一脚,踹得可不轻。
春叶笑道:“谁知道她皮糙肉厚的呢!”
沈清月淡声道:“带她进来。”
“是。”春叶出去领了人进来。
经了上一件事,林妈妈在雁归轩里已经没有了威信,丫鬟们都很服沈清月,再见她如同瞧见影子一般,视而不见。
林妈妈是会审时度势的人,见自己在院中失势,不再耀武扬威,立刻今儿换了一副哈巴狗的样子来讨好沈清月。
她站在屋子里,一脸诚恳地同沈清月道了歉,说自己如何如何有眼无珠,见对方无动于衷,便道家贫,又抹着眼泪诉苦。
沈清月放下棋子,抬头看林妈妈道:“下不为例。”
林妈妈忙不迭应话:“下不为例!”
待她出去之后,春叶噘着嘴看着抖动的细布帘子,恨不得追出去打林妈妈一顿。
沈清月觉得好笑,就劝道:“得了,过来说话,狐狸不可能永远夹住尾巴的。”
林妈妈也就安分一时而已。
春叶虽然知道,但还是厌恶林妈妈。
次日,沈清月正要去给沈世兴请安,却在路上碰到了陶姑姑,看样子,陶姑姑仿佛是特意来寻她的。
第28章 (捉虫)
沈清月没想到陶姑姑回来找她,她福一福身子,问了一声安好。
陶姑姑笑一笑,又似乎笑得不是很自在,她虚扶起沈清月,问道:“近来女红可有松懈?”
“并未,日日都有练习。”
陶姑姑点着头道:“倒是勤快。我来是为了跟你说一件事的。”
“您说。”
“今天早上,周夫人请我去她院子里看了一副《柳禽白鹇》的绣作,乃是顾绣绣成,但是浸了污水,有些地方脱色腐断,残破了许多。她想让我引荐秀娘给她,我便想到了二姑娘,不过那副图损毁得有些厉害,倒不知道你有几分把握,所以我没有立刻替你应下来,若你觉得有把握,我倒是可以去回了周夫人。”
沈清月面露喜色,此事乃堂姑姑主动求之,又是经陶姑姑引荐,倒是少了她主动相助的刻意心思,她随即答应下来,又谢过了陶姑姑。
沈世兴正好也来了,他撞见陶姑姑来寻沈清月,冷着脸走了过去。荷包的事儿他早都全部听说了,正是这位陶娘子去老夫人跟前饶的舌。他一个大男子倒不至于专门为了内宅之事跟一个寡妇争辩,但是叫他瞧见了人家欺负他女儿,确是万万不能忍。
他大步过去,微含愠色,看着陶姑姑道:“陶娘子不在绣房教姐儿们女红,到这儿来做什么?”
沈清月听出了沈世兴语气里的愤怒,连忙拉住他的手腕,笑道:“父亲,陶姑姑是来同女儿说正事儿的。”
陶姑姑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她当然明白沈世兴为什么发脾气。
她本身更为推崇苏绣,和文人相轻一样的道理,精于苏绣的人怎么能看精于顾绣的人顺眼呢?
加之沈清月从前性子冷傲寡淡,她对这个学生是有些偏见的,荷包的事,也是她因私心才去多管闲事,结果还冤枉了人家,沈世兴只是言语上有些不善,已经算客气了。
沈世兴一听沈清月帮腔,神色果然缓和了一些,不过他一想到女儿笃实单纯,是个陈茶都能忍着喝,蔬菜也要自己种的主儿,又警惕地看向陶姑姑,问她:“不知道陶娘子寻我爱女,是为了什么要紧事?”
陶姑姑还真是不好答,周夫人请她帮忙,她帮不帮得了,实际都该回了沈家主子,本不该送沈清月一个顺水人情,若叫沈世兴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怀疑她别有用心。
沈清月不会叫陶姑姑为难,她拉一拉沈世兴的袖子,道:“父亲,是女儿从前找陶姑姑问询过顾绣绣谱的事儿有着落了,陶姑姑这才特意来知会一声。”
她又转头同陶姑姑道:“多谢姑姑,学生一会儿再去见您。”
陶姑姑点一点头,冲沈世兴行了个礼,才离开。
沈世兴似信非信,狐疑地看了陶姑姑一眼,等人走远了,才面色柔和地同沈清月道:“既是女红之事,爹也不懂,便不问了。不过你可小心,勿要轻易受骗,若有拿不准的事,随时可来问我。”
沈清月笑着颔首道:“女儿知道,父亲今早怎么先来寻女儿了?可是有事?”
沈世兴压着嘴边的笑意,状似漫不经心道:“只是正好来问一问你,拿去裱的字画需不需要我着人替你取回?”
沈清月道:“日子还没到,若到了,我再与父亲一同出门取回,正好女儿想买些闲书回来打发时间。”
沈世兴忖量片刻,方道:“你想看书,我书房里不少。”
沈清月歪头一笑,道:“父亲是要让女儿读圣贤书考状元吗?”
沈世兴哈哈大笑,目光明亮地看着沈清月,他有三个孩子,妍姐儿娇纵,康哥儿怕他,只有这个大女儿让他感受到了做父亲的快乐。他忽又露出一丝怅然之色,很快便敛起不经意流露的情绪,温声道:“那你自去忙吧,我去衙门里了。”
沈清月待沈世兴一走,便面色淡然地回了雁归轩拿好顾绣所需的针线等用具,去了陶姑姑暂住的院子里。
陶姑姑便领着她一道去了周夫人院里。
周夫人听说陶姑姑来了,大喜去迎客,一见沈清月跟着一道来了,倒是有些诧异。
几人一道进屋去说话,周夫人怜爱地拉着沈清月的手坐在罗汉床的同一边,另一边的陶姑姑笑道:“夫人说的绣作,沈二姑娘应当足矣修补好。”
周夫人愣然,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有这样的本事?
屋子里垂手站立的丫鬟们都忍不住交换了怀疑的眼神。
周夫人瞧着沈清月迟疑道:“……月姐儿学过顾绣?”
沈清月淡笑道:“侄女其实是先学的顾绣,后来才师从陶姑姑,学了苏绣。”
周夫人“哦”了一声,道:“师从哪位绣师?”
倒是没听说沈家还请了顾绣名师,更没听说专门给沈清月请了哪位名师。
沈清月笑道:“倒不是什么有名师傅,是从前我母亲的奶娘,她是松江府上海县人,幼时学得一手好顾绣,后来教给了我母亲和我,还给我留了好多本绣谱,我自小便是按照绣谱练的。”
周夫人喃喃道:“难怪了,我母亲也是松江府人。”
顾绣起源松江府上海县,沈清月生母的奶娘会顾绣倒也正常。
周夫人又问:“那位妈妈现在何处?”
沈清月面有哀色,声音低低地道:“妈妈照顾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我八岁左右她就去世了……”
而且这位妈妈是个哑巴。
周夫人想到沈清月身世可怜,眼见又提起她的伤心事,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
不过她又担心起来,沈清月顾绣只学到八岁,便是学得再好,也未必能够胜任修补绣作的事儿吧。
周夫人不过犹豫了一瞬,还是叫人将画作拿来了,沈清月人都来了,心意在这儿,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她相信这侄女还是知道进退的人,能则能,不能则是不能。
丫鬟呈来了《柳禽白鹇》,周夫人打开绣作,平摊在小炕桌上。
沈清月仔细地扫过一遍,图中溪水奔流,浪花翻滚,岸边青草葱郁,两只白鹇一俯一仰,悠然闲憩,但是仰头的那只羽毛上的绣线脱落,空空的一块儿,像是被割掉了胸脯。旁边的一株杨柳,枝条倒垂,随风飘动,柳条的颜色却淡去许多,若隐若现,树干也消失了一部分,仿佛悬空于地面;另有柳畔桃花盛开,数只燕子翻腾嬉戏于柳枝之间,仍可体味到画中的早春气息。
而且白鹇画法工细,形象写实,生动传神。羽毛色彩,对比鲜艳。工写结合,造型生动自然,色彩丰富,与一般画师的粗简放逸之风有所不同。
顾淮的风格,略近于这幅画。
沈清月问道:“姑姑,这副绣作可另有底稿?”
顾绣都是以画作为蓝本而绣就,先画后绣,这副绣作残缺得太厉害了,若要复原,光是绣上绣线不够完美,必须要先复原上面的图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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