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第23章


不久后,皇后娘娘派人来接,温蘅携春纤、碧筠,带上早收拾好的衣物,登上宫车,来到了位于京城西郊秀丽林峰间的避暑行宫——紫宸宫。
皇后娘娘一如往年避暑,住在椒房殿,将她安排在距离椒房殿不远的一处清幽居所——南薰馆。
南熏馆外遍植碧桐翠竹,院落三进,十分雅致僻静,常人不会路经此处,关起来门,自成一片天地,且因此馆,曾作为书院用过,内藏有大量书画,徜徉其中,一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可解相思之苦。
温蘅十分感激皇后的细心照料,日常皇后传召说话,便踩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白石小径,穿过森静桐竹,绕转过几处堆秀假山,走到大路上去,前往皇后所居的椒房殿,或品茶闲话,或刺绣对弈,陪伴皇后打发寂寥漫长的夏日时光。
这一日,皇后娘娘未传她至椒房殿,而是邀她到临池而建的疏雨榭,一同赏看池中新开的碧台莲。
正沐着清香凉风、随意说笑着时,远远见冯贵妃在侍女的拥簇下,从水上长廊走了过来,温蘅忙起身行礼,冯贵妃亦大着肚子,要向皇后行礼,皇后忙命素葭搀她起身,赐座后笑着问道:“你身子不便,怎么不在自己殿里好好歇着?”
冯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下道:“臣妾也想躺着歇歇,可腹中这孩子太过活泼,踢闹地臣妾坐立不安,像是不愿闷在殿里,急催着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快出来走走似的。”
冯贵妃一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一边柔柔说话,眉眼间流露出将为人母的温情,神采奕奕,宛如一道艳阳,几能刺伤皇后的双眸,皇后静了须臾,含笑道:“这说明孩子身体健壮,是好事呢。”
冯贵妃温婉笑道:“陛下和太医,也都这么说呢,教臣妾宽心,凡事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地把皇子生下来。”
皇后捧着茶盏的手一僵,“……已经知道是男孩了吗?”
“太医倒没这么说,只是臣妾自有孕以来,总是爱吃酸的”,冯贵妃浅笑着道,“不是都说,酸儿辣女吗?臣妾私心想着,会不会是个男孩,这样和陛下说了,陛下说臣妾是有福之人,会心想事成的,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养胎,母子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冯贵妃作为一位宠妃来说,不说与史上那些仗着帝王宠爱、呼风唤雨的妖妃相较,就单与先帝那位恃宠生娇的秦贵妃相比,都算得上十分安分守己,面见皇后,从未礼数有缺、面露矜色,性子婉顺柔和,若她不是宫中的妃子,皇后或还会有几分喜欢她,可她是,不仅是,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独占陛下的宠爱,怀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还很有可能,是个男孩……
太后寿宴那日,母亲私下对她说,既然陛下心中只有贵妃冯氏,看不上别的女子,无法进献女子分宠生子,那么目前可走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让冯贵妃腹中这孩子,根本来不了这世上,二是,去母留子,女子分娩,就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上一遭,若冯贵妃不幸“难产”而死,所诞下的皇子,自然当由她这个皇后亲自抚养……
皇后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宫闱之事,当时就听得心头一震,忙请母亲慎言,母亲懊恼将她教得太过淑善,教她硬下心肠,速下决断,说是等到冯贵妃真的母子平安地生下皇子出来,一切就都晚了……
……可是……
生性淑善、手上从未沾过鲜血的皇后,一时怎狠得下心来,于是冯贵妃的肚子,就这么一日日地大了起来,直拖到如今……努力维持着唇际端庄温和笑意的皇后,有些无法坦荡直视冯贵妃,为使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看向身旁的弟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叫本宫一声‘姑姑’?”
温蘅想起沈湛临走前说的那番“戏言”,脸一红道:“……不知道呢。”
思念就如潮水,这般轻轻挑起后,再也压制不住,温蘅望向池外的碧台莲,忆起二人当年在青州时,于濛濛烟雨中,泛舟赏莲的逸事,那时她与明郎彼此心中有意,也皆知对方有意,却都一直没有挑明,直到一日泛舟赏莲时,明郎手摘了一只莲蓬,轻剥莲子,堆在舟沿上的一只小碟子里,她拈了莲子要吃,明郎笑着道:“三思,吃人的嘴软,你若吃了这莲子,待会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要拒绝……”
她猜到他将要问什么了,双颊细细密密地烧起来,拿起罗扇假作遮阳遮在面前,指尖处拈着的一枚莲子,却没有放回碟中。
小舟已荡入藕花深处,四围的碧叶红莲,迫得她的心,像喘不过气来,她躲在罗扇罩下的阴影中,听他郑重地问:“温小姐,我沈湛,可以爱慕小姐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扇子看他,只是将那枚在指尖都攥热了的莲子,放入了口中轻嚼,明明是清清凉凉的苦,可心里,却似调蜜般甜。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分别多日,也不知明郎现在到了哪里,可也有这样一池夏莲赏看,可有空写家书寄回……
疏雨榭中,温蘅对着一池风莲,心头一寸相思,如化作千丝万缕,散漫无尽,御殿之中,赵东林捧呈着一道奏折,躬身趋近御前,“陛下,这是武安侯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水利折子,内还附有一封家书……”
第23章 夜访
皇帝接过那本奏折展开,通篇水利之事后,附有小字数列,道随寄家书一封,请陛下转交与皇后娘娘。
转交与皇后,即是希望皇后转交给她了,皇帝看向那封书有“爱妻阿蘅亲启”的家书,瞧着厚厚一封,应比这奏折上的字,多了去了。
赵东林默看圣上手拿着那封家书、凝望不语,疑心圣上是不是想把它拆开看看,但凝看半晌,圣上也没有将封口撕开,只是把它放到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朝事。
等到入夜、用完晚膳,圣上又转回御案前,袖了那封家书,只命两三侍从随行。
赵东林原以为圣上要亲手将这封家书交给皇后娘娘,谁知夜色茫茫中,圣上并不往椒房殿去,反是让内监提灯在前,往僻静的南薰馆走。
赵东林自然知道南薰馆里住的是谁,早在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南薰馆的第一天,他就疑心圣上此后、没事就要在路上“偶遇”“偶遇”,然而竟没有,不但没有,圣上竟还像是有意避着她,有一次人都走到椒房殿外了,听说楚国夫人在殿内陪皇后娘娘说话,就又抬脚走了,以致楚国夫人住进紫宸宫里的这段时日来,一次都没有碰面过。
怎么突然就想见了?!还是亲自去南薰馆?!!在这夜里?!!!
一个皇帝……一个臣妇……夜深人静……瓜田李下……赵东林一路悬着心,默默随圣上穿过幽静的竹林,来到清雅院舍前。
南薰馆大门紧闭,赵东林正欲亮嗓传报,却见圣上淡淡暼来,忙咽下嗓声,轻叩馆门。
没一会儿,馆门被从内打开,开门的人是碧筠,见是圣上驾到,微一惊后即了然,行礼道:“夫人刚用完晚膳,现正在画室里作画。”
除了温蘅自带的春纤、碧筠外,南熏馆内仅四五内监宫女,见御驾忽至,均在赵总管眼神示意下,噤声垂首,退到一边,皇帝掠着夏夜凉风,走至画室前,春纤正捧着碗消暑的冰碗子,要给小姐送去,见圣上来了,也是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行礼,圣上已摆手示意她下去,从她手里端过那碗甜瓜果藕冰碗,挑帘走了进去。
画室极宽敞,中无隔断,两边窗牖皆支着,窗下燃着淮奈香,既驱夏虫,又香气淡雅,有静心宁神之效,碧桐翠竹清气,随夜风透窗传送入室,混在风轮款送的习习凉风中,幽凉入骨,沁人心鼻。
写意山水、紫藤翠萝……或精细临摹、或信手涂鸦的画作,也都未装裱,随意并排垂挂在室内,如重重雪底暗花的轻软薄帘,为夜风轻轻拂起,偶露出一点空隙,令人可见重重“画帘”以后,隐隐一道天水碧的清影。
皇帝如逐光般,向着那道碧影,手拂“画帘”行进,见她就站在宽阔的大理石画案后,手执画笔,半躬着身子,对着雪白的宣纸细细描画,画案上摞着四五个山峰笔架,其上搁放着各式画笔,旁铺的颜料碟,银朱、石青、藤黄、胭脂……一碟碟地铺陈开去,如乍泄的春光,流水般倾泻绽放,至案角青灰釉瓷莲深盘处方止,盘内,清水流漾,养着几朵雪白的栀子,有的仍是半开的花蕾,只绽开浅浅几瓣,边缘仍染有绿意,如亭亭少女,有的开得烂漫,重瓣尽展,色如琼玉,静吐芬芳。
她画得极认真,紧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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