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第76章


服下药汤后不久,她的手心没那么闷热了,但神思仍有些混混沌沌,加之满腹心事,脑中滞重不明。
之前几次,她总是称病不入宫,今日真像是有点病了,却不得不入,温蘅强打精神来此,此时听皇后娘娘这样问,勉强压下沉重心绪,回之以合仪的浅浅一笑,轻轻“嗯”了一声道:“臣妇在娘娘面前失仪了……”
“都说是一家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见外”,皇后笑与她说了几句闲话,转向正题,望着弟妹问道,“……最近,可有与明郎,同回武安侯府看看?”
温蘅轻摇了摇头,垂下眼帘,皇后见状叹道:“本宫知道母亲她性情有些严烈,不大好相与,但你是她的儿媳,总归是一家人,不能一世不见的,母亲那边,本宫也会去说说,请她放下成见,但母亲她一向自矜身份,纵是心中有所意动,也是不太可能先低头的,还得是你与明郎,先回家看看……”
……若只是普通婆母的性情严烈,若对她,只是普通婆母的冷言冷语,事情又岂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
……如果不是她一声声唤着“母亲”、恭谨侍奉的婆母——当朝华阳大长公主,歹毒设计陷害她的兄长,并且半点生路也不给她留,她自请下堂,也不肯放过她哥哥,她去求皇后,也不许宫人通传,一直将她逼到只有去求当今圣上,逼得她在兄长的生死关头,与圣上做了那样一桩龌龊交易,她如今,又岂会陷在这滩烂泥沼里,一身污脏,脱不开身,只能无尽下沉……
温蘅强行压下的沉重心绪,又因皇后劝解的话语,浮上心头,她沉默不语,皇后看她一直不说话,静了静道:“明郎是个体贴的丈夫,也是个孝顺儿子,他这样夹在中间,难办啊……武安侯府闹成这样,叫他这个武安侯承受了多少非议,总不能叫他一世如此为难,是不是?……”
皇后只当弟妹是在恼母亲阻拦她向她这皇后求救一事,岂知弟妹直接将她兄长蒙冤入狱、差点命丧黄泉的事,算在她母亲头上,皇后这厢仍在努力说和,垂首不语的温蘅,心里头,想的却是另一桩事——她与当朝皇后的夫君,暗中苟且之事。
皇后越是温言软语,温蘅心中越是有愧,只是静听不语,这边长春宫暖殿之内,只闻皇后声如春雨淅沥,温和绵软,混着火盆中银骨炭,燃烧时发出的轻轻“吡剥”声,那厢建章宫御书房中,十数名大臣清朗的议事声,渐渐止息,议毕要紧朝事的皇帝,独独留了沈湛下来,笑道:“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留下一起用吧,朕一人吃独食,也甚是寂寞。”
沈湛谢恩推辞道:“陛下赐膳,是微臣的荣幸,万不该辞,只是皇后娘娘今日赐宴微臣与内子,微臣与内子一早应下,此刻该去长春宫了……”
皇帝听他这话,倒动了另一番心思,颇有种意外之喜,只面上不露,如常笑道:“既是家宴,朕与你同去,省得朕在此处寂寞用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湛知晓如今圣上与姐姐之间关系薄淡,圣上每月去长春宫的次数,大约屈指可数,暗想圣上此时同去用膳,姐姐应也意外欣喜,遂也跟着笑道:“如此皇后娘娘定然惊喜。”
长春宫内,皇后闻报“陛下驾到”,果然感到意外惊喜,忙起身相迎。
皇帝携沈湛入内,目光在皇后身后屈膝行礼的女子身上,悄悄一掠,即平定无波,嗓音亦是毫无波澜,“皇后请起,夫人也是。”
温蘅遵命起身后,微垂首走至沈湛身边,沈湛低声问她早上睡到何时起身、来长春宫已有多久等等,她一一如实回答,夫妻二人之间轻语几句,看似与寻常无异,沈湛温言关切,似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好像昨夜异常,并不是什么异常,温蘅心底的猜测,也都只是想多了而已。
皇帝人接过皇后奉上的新茶,假意徐徐啜饮,实则一直暗看他夫妻二人喁喁私语,亲密无间,这般悄看了一阵儿,饮在口中的茶,也像是在舌尖,微微发苦,皇帝垂手放下茶盏,道:“传膳吧。”
宫侍奉命捧膳入殿,皇帝令撤尊卑分明的宴席,四人围坐在一方小膳桌旁就是,他笑道:“既是家宴,就别拘俗礼,用得尽兴才是。”
皇后在旁瞧着,暗想圣上今日兴致倒真是不错,只是,她原本设宴招待弟弟、弟妹,是想在宴中,与他们说说母亲的事,说和说和,可圣上在此,这些话倒不能说了,宴中只能随意闲话笑语,让弟弟、弟妹随意吃喝,不要拘束。
温蘅身体不适,又有心事压怀,实在没甚胃口,故而沈湛给她夹了满碟的菜,她只吃了寥寥数口,并没怎么用。
沈湛看她不吃,渐渐也不夹了,神色如常和静,心中却觉滞堵得慌,正有些心神不属时,忽听圣上问道:“夫人在这儿,叫朕想起来了,上次问你温羡的事,你怎么说呢?”
皇帝其实也不急着擢升温羡,就算真要擢升他进六部,那也得等到明年开春再说,他此时突然提这事,只是因为从他入殿开始,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不抬眸看他一眼,深感被忽视的大梁天子,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温蘅本来神思昏沉,手心又开始有些发热了,人坐在那里,正觉有些晕晕乎乎的,此时乍然听圣上提起她兄长的名字,因为关心,强打起精神,静静聆听。
依沈湛之心,有了昨夜失控之举,再不设法将慕安兄调离,恐他将来再度失控,将或已“离心”的妻子,推得更远,他有心令慕安兄远离京城,令妻子身边只他一个,努力修复二人感情,可圣上当着妻子的面这样问他,他倒不好直接建议将慕安兄外放升官了,只能含糊道:“慕安兄才德……兼备……”
皇帝其实并未注意听沈湛说什么,他见他提起温羡,亦不能令夫人“施舍”些许眸光与他,心中不免不悦。
温蘅本正因圣上忽地提起兄长,强打精神聆听,忽觉有人在桌下轻踢了踢了她的绣鞋。
……她斜对面坐着的,还会有谁?!
……明郎与皇后皆在此处,竟还如此龌龊行事!!
身体昏热的温蘅,心中幽火登时也跟着噌噌上窜,持箸的手,紧了又紧,只恨不能将手中乌箸,砸在那人的脸上。
第65章 怒骂
温蘅这厢心里憋火憋得人像是要炸开,那边皇帝悄悄在桌下轻踢了踢她的绣鞋后,见她仍是微垂着头,并没有如他所料地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只手抓着乌箸,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
皇帝心里头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再做什么了,毕竟,明郎与皇后在此,毕竟,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他与她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
皇帝这般一想,因能与她相见而感到愉悦的心,又有点心灰意冷了,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沈湛的话上,听他说了一阵儿,都只是在称赞温羡才德,至于能不能升,半点不提,遂笑道:“看来你还没想好。”
沈湛实在无法在妻子面前提出将慕安兄调离京城,他怕妻子因此事怨恨他,与他愈发“离心”,此时听圣上这样笑语,只能噤声不言。
皇帝不知沈明郎的真正顾虑,他所以为的是,明郎洁身自好,因他自己与温羡亲友关系过密,不想沾染上“任人唯亲”的声名,所以才对是否擢升温羡一事,避而不语。
皇帝熟悉明郎为人性情,知道他与大多数世家官员不同,任一职,则兢兢业业,尽一职之责,不会将心思乱舞,结交权党,汲汲营营向上攀升。
但,与他所熟知的明郎性情相悖的是,据近来秘报所奏,明郎似在有意结交权贵,这与他本性并不相符,皇帝不解之余,不由将明郎的异常举动,与他母亲华阳大长公主的日益式微,联系起来,暗想他可是要接掌过他母亲手中的权势。
可是,这一猜想,实不符合明郎淡泊权势的性子,若他真有意如此,四年前,就不会自请外放,而会留在京中,大力经营……
皇帝一时摸不准明郎心中所想,这种时候,也不多想了,仍是一边举箸用膳,一边暗瞄对面佳人,见她也不怎么动箸用菜,也不怎么举杯饮酒,大都时候微低着头,只在皇后同她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浅笑着应答几句。
她抬头看向皇后的时候,那眸光也直接从他身上掠过,像是半点也不肯为他停留。
皇帝又想起六七日前的相会,当时榻上,他提到怀孕一事,和她说了几句后,她的反应,极为生气,她同他在一起时,纵是心中不愿,也大都隐忍,像那一日直接讥讽冷笑,之前从未有过,皇帝后来又将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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