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第120章


过不了心里的坎……
……其实今夜之事,算什么,隐藏在黑暗之中,真正发生过的,远比这要龌龊污脏得多……为何今夜之事,会让她觉得如此难堪,难堪到即使明郎有可能还是选择信任她和圣上,她也还是觉得再也无法面对明郎……
……从前之事,再龌龊,再污脏,都隐在黑暗之中,她藏着掖着,在人前,在明郎面前,依然是个忠贞的好妻子,她骗着丈夫在内的所有人,也骗着自己,骗自己圣上对她罢手,她就可以和明郎继续去夏雷雨夜之前的生活,她就可以继续做他忠贞不渝的好妻子……
……可现在那层黑暗织就的遮羞布,当着明郎的面,被赤裸裸地撕开一角,即使才只显露冰山一角,更可怕的是才只显露冰山一角,就已如此不堪,她就已如此无地自容,她暗地里做下的所有事,是如何令人发指,是如何有负明郎……
……亲眼所见的冲击景象,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就算明郎选择相信她和圣上,这事多少也会在明郎心里留下尖刺,与其让明郎在日复一日的猜疑折磨中,亲手撕开这层遮羞布的全部,一点点地窥见她和圣上的龌龊过往,对他与她来说,都是长久的残忍折磨,也许实言告之,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长痛不如短痛,让她将所有……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然后和他分开……永远分开……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也许她这一生,都难再真正欢喜,可明郎离了她,是解脱……也许于她,也是解脱……
“……明郎”,心绪滞重地如要将人拖下深渊,脚下步子也随之放缓,温蘅轻颤着唇,抬眸看向身边的丈夫,“我……”
一个“我”字还没说完,丈夫已展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轻轻道。
……为什么同她说对不起……是因为那一耳光,让明郎以为,今夜之事,是圣上醉酒贪色之举,与她无关,她只是如赵总管所说,奉太后命至建章宫请陛下移驾,而无辜有此一劫,她仍是他心中干净无暇的好妻子……他为他碍于君权,不能狠狠教训那好色之徒,不能当面为他干净无暇的好妻子,讨回公道,而在和她说对不起吗 ……
……可她不是,她不是他心中干净无暇的好妻子,她也……并不无辜……去年夏天的雷雨夜,是她主动去紫宸宫求见圣上,是她主动在龙榻前宽衣解带,答应了圣上的一生之约,说这是“臣妇的福气”,是她在那之后,欺瞒着自己的丈夫,做下不贞之事,一次次地对不起他……………
……纵使这场龌龊之事的缘由,是明郎的生母——华阳大长公主一手挑起,可终究选择爬上龙榻的她,还是有负于他……
……明郎知晓了全部的事情,会当如何,一个为了自己兄长的性命、选择背叛他的妻子,一个顺水推舟、占夺亲友之妻、与其长期暗有苟且的兄弟,一个谋害自己的儿媳、成为这场龌龊之事推手的母亲……他是天之骄子,大长公主的独子,圣上的兄弟,年轻的侯爵,大梁朝最显赫的贵公子,好似身边每个人都爱他,可每个人,都在伤他……
……纵是知晓了事情的全部,明郎又能如何,母权与君权,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他不会也无法为了自己的妻子,与生他养他的母亲彻底反目,他也无法对圣上刀剑相向,为妻子与自己雪耻……为人子,为人臣,是他身上天然的枷锁,永永远远地束缚着他,非死不能解……
……其实她能将一切都想得清楚,可她总不愿深想,她贪恋着他的爱,她贪恋着从前美好的生活,她总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总还想着能回到过去,如在青州相识相爱时,如新婚燕尔、两心不负时,她总还是爱做梦……
……梦,该醒了……发生过的,是掩埋不了的,不过才十几日的时间而已,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也许终有一日,一切都会被揭开,也许今天,只是个开始……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每一天,在某一天被惊雷声突然炸醒,倒不如,她自己揭开……
“……明郎”,温蘅再一次唤着丈夫的名字,“我有话要对你说……”
尽管启齿艰难,她还是慢慢地说出了口,“我和陛下……”
但剩下的话,还未出声,即被明郎以唇封缄,他低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护好你……是我……”
他眉宇闪现过深切自责的痛苦之色,强行压抑下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先将慕安兄的事处理好,我们……回去再说……”
“……好。”
……哥哥的安危,急迫地近在眼前,父亲与兄长,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重要地胜过她的所有,包括她的爱情,去年夏天,明知再向前一步,是对明郎的背叛,是将他们的爱情亲手玷污,她还是为了哥哥,走进了紫宸宫承明殿,即使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上天提前告诉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此后将会身陷深渊,暗无天日,在那一刻,她还是会为了兄长的性命,走到龙榻之前……
……如果有一日,在明郎与父兄之间,只能择其一,她会选择后者,她会愿与明郎同生共死,但她不舍得,不舍得她的父兄,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家人在她心中,有千钧之重,在明郎心中,他母亲是否也是如此,亲缘是断不了的,她与他,也许其实早该断的……早该断了的……
温蘅垂下眼,任明郎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轻道:“好,我们回去再说。”
远处御道上的龙辇,在夜色中寂然前行,皇帝透过掀起一线的明黄帷幕,望着他们在夜寂无人的长廊上,无声亲吻,而后继续手挽着手,并肩前行,建章宫内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像是未能冲击他们的感情分毫,反让他们彼此拥抱得更加紧密……
……是让他们拥抱得更加紧密,还是因为害怕对方会离开自己,所以紧紧牵握着对方的手,以抵御内心的惶恐,抵御此事的冲击……
……她该更加恨他了,被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撕开在明郎面前,明郎会开始猜疑吗,还是选择相信……
……赵东林的说辞很好,将事情编圆,也及时点醒了醉酒的他,但如果他没有醒,仍只当是一场梦,抱着她向明郎倾诉他对她的爱恋,告诉明郎他与她之间的所有事情,现下,会是怎样……
……懦夫……他确是个懦夫,只敢在梦中横一横,回到现实,第一反应,还是下意识地松手,害怕明郎撞破,害怕明郎从此恨他入骨,害怕失去唯一的兄弟和朋友……
……纵是之前想着静待转机,守等着她和明郎,因为现实的压力而分离,他所拟想的,也是他们分离之后,明面上再与她开始,他不敢,他不敢将他与她的秘事,揭开在明郎面前,告诉他,在他们尚未分开时,在他们新婚燕尔时,他早就觊觎他的妻子,他是个龌龊的小贼,守等着机会,终于在去年夏天,叫他有机可乘,占了他的妻子,胁迫她与他保持秘密关系,长达半载……
……明郎知道了,会恨透他,会比她现在的恨意,更加浓烈,一个是他最看重的兄弟,一个是他最爱的女子,他什么都想要,可到头来,他得不到她的半点心意,得到的,只有她满腹的怨恨,就算曾经拥有的兄弟情义,也有可能将要失去……
……明郎,真的信了吗?……
皇帝垂下手,帷帘落下隔绝视线,可今夜所发生的一幕幕,却不断浮现在眼前,醉酒的后劲,像是直冲到脑子里,头部两边隐隐疼了起来,越来越烈,不知如此持续了多久,在龙辇落地的瞬间,眉上青筋,似是也跟着一跳,赵东林伸手近前搀扶,“陛下,玉鸣殿到了……”
内侍打起帷帘,皇帝望见他们夫妇,就走停在玉鸣殿前,如仪等候御驾先行入殿,他离他们并不远,不过十几步之遥,却如隔着天涯,下辇上前的每一步,都像是踩走在刀尖之上。
她一直低着头,在他走近前时,将头垂得更低,身子也微往后缩,他知道她是如何自尊自爱的人,他知道,今夜于她,是莫大的难堪和羞辱,今夜之后,明郎会如何看她,平日里会如何待她,如果他并不信任,如果他猜疑难止,如果他因爱生恨……
皇帝的心,像狠狠地揪了起来,眸光落在了同样微垂着头的明郎身上,明郎依然不肯看他,自在建章宫内,他半跪下去,颤抖着手,为她穿上绣鞋,明郎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咫尺之距,却远如天涯,曾经肝胆相照,但转瞬,已是人心隔肚皮,猜疑是折磨,彼此猜疑,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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