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第201章


皇帝遂只能像只被主人遗忘的家犬,耷拉着耳朵,一个人坐在膳桌前,无甚滋味地独用午膳,他用着用着,便忍不住想,没有他在旁相劝,她定是吃得更少了,她不好好进膳调理,夜里便容易腿疼,想到她昨夜痛到脸白的模样,皇帝更是食不下咽了,干巴巴地吃了几口,便摆手令宫侍撤膳,欲亲自乘舟去蓬莱池寻温蘅时,就见赵东林急匆匆入殿禀道:“陛下,楚国夫人出事了!”
皇帝几被这短短一句,给吓得魂飞魄散,他极力稳住心神,一边急往蓬莱池赶,一边令赵东林随走详说,双腿健步如飞的同时,却又暗暗地打着颤儿,正像他的心,害怕得都快颤碎了。
尽管赵东林说她已被救起、安然无恙,可皇帝却还是怕到了极点,万一赵东林所言有误呢,万一她又突然如何了呢,万一……
……这世间有太多的万一了……可有关她的事,他哪里承受得了哪怕一丁点万一……
皇帝的一颗心,像是正被一道石磨来回重重碾压,在极度害怕失去她和孩子的重压下,总忍不住往那最可怕的结果去想,可那最可怕的结果,他又怎能承受哪怕半分,漫长至极的一路上心如熬煎,备受折磨,直到赶至蓬莱池心的岛阁上,亲眼看到裹着暖裘的温蘅,抬眼看来时,皇帝悬在嗓子眼的心,方才往下下沉,双腿也跟着无力一软,几要跪在了她的面前。
“……没事,没事了”,他沙哑着嗓音,拖着发软的双腿上前,紧抱住温蘅,一边吻她的湿发脸颊,一边低声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似是在安慰她,却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应宫侍,早个个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陆惠妃也领着稚芙一跪不起,皇帝已从赵东林口中知道,温蘅与她们姑侄往蓬莱池赏荷时,选乘的是一只小舟,容不下随侍温蘅的浩浩荡荡的宫侍,温蘅遂只带了最为信任的春纤上舟,云琼、碧筠等人,皆乘在随后的其他画舟里,稚芙在小舟上用皂水吹泡泡玩,使得小舟木板地面上泼沾了许多滑腻的皂水,身子沉重的温蘅,本就比常人行动不便,在走至舟首给稚芙摘新荷时,脚下一滑向外摔去,柔弱的春纤没能扶得住,眼看着温蘅落入了水中。
虽然太医把脉说温蘅与孩子俱平安无事,但皇帝一想到去年夏天冯氏落水的情形,还是后怕不已,尽管冯氏腹中的孩子本就天生不足、无法平安降世,与现下温蘅情形不同,可皇帝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地想,万一温蘅腹中的孩子,也出事了呢,万一温蘅她,有个三长两短呢……
只这么稍微想一想,皇帝刚刚安定些了的心,就又阴霾暗涌,真想即刻重罚一应无用的随侍,将那“闯祸精”陆稚芙撵出宫去,再治陆惠妃“管教不严”之罪,可他怀中的温蘅,却朝哭红了双眼的稚芙道:“我没事的,你起来吧。”
皇帝听她嗓子都哑了,怎会没事,可这时候,也不能与性情温善的她相争,让她费心,只能先把这笔帐记下,冷着脸且令众人退下。
陆惠妃垂首起身,牵着小侄女退出蓬莱岛阁,看她两只眼都已哭得红通通了,还在簌簌地往下掉眼泪,一边执帕帮她拭泪,一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芙儿,已经没事了,不哭了好不好?”
可稚芙闻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要去蓬莱池摘荷花玩,要不然我要吹泡泡给夫人看,夫人就不会摔到水里了!都是我不好!!”
……昨儿夜里,她给稚芙讲了半宿紫宸宫的好玩去处,特地将蓬莱池的新荷说得美不胜收,还和她说夫人也喜欢荷花,稚芙今日出来玩,怎会不想去蓬莱池看看,至于皂水,也是她一早备下的,同泥娃娃等一堆孩童玩具放在同一道提盒中,令侍女随提着供稚芙取乐,也没甚可疑,稚芙本就爱玩这个,等到了蓬莱池中心,风淡日和,泡泡可在淡和光线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稚芙见了,怎会不想吹着玩玩,她再在旁有意引导、暗暗动动手脚,楚国夫人落水,便就是顺理成章的意外之事了……
……去年夏夜,冯氏与温蘅落水时,视力颇佳的她,又与旁人不同,恰站在光线较亮处,望见温蘅落水不久,即浮游起来,还努力去救冯氏,便在心中暗暗称奇,寻常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凫水,她出身将门,家风不同,自幼会射箭凫水还说得过去,可楚国夫人看着娇娇弱弱的,是个再温淑不过的闺秀,竟也会这个,她当时便甚是惊讶,一直记到如今……
……如此炮制冯氏落水流产一事,虽未成事,但对那边,也算是多少有了交代……温蘅与孩子无事,对哥哥,也算是有了交代了……
心情复杂的陆惠妃,将哭得直喘的小侄女,轻轻地搂入怀中,低声道:“不要哭了,不是你不好,是姑姑不好……”
她这低得几不可闻的话语,随风散在蓬莱岛阁上空,无迹可寻,皇帝一直陪温蘅在岛阁内待到快申正时,等到她湿发都已完全干了,方命侍从入内,伺候她梳发穿衣,而后如护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她护送回了承明殿。
经此一惊,皇帝真是胆子都差点被吓破,看温蘅更是紧张到不行,半步也不离开她左右,眸光也一直黏在她身上,一时半刻也不分离,尽管郑太医先前已把脉说温蘅与孩子无事,可皇帝还是放不下心来,让郑太医给温蘅开剂温和的固本汤药,以防万一。
没多久,宫侍捧了热药上来,皇帝本来还担心温蘅不肯喝,准备想着法儿地劝她喝下,可他话还没说呢,就见温蘅接过药碗,低头轻吹了吹,一气喝光汤药,半滴也没剩下。
皇帝愣愣地看看被侍从端走的空底药碗,再愣愣地看向缓步走向窗榻的温蘅,见她竟让春纤,将那件未绣完的碧叶红莲纹婴儿肚兜给取来,而后,就坐在窗榻处,手执纤细的绣花针,勾着火红的丝线,微垂臻首,慢慢地绣着。
自知晓真正的身世后,她再没碰过这件婴儿肚兜了,皇帝真看得又惊又奇,慢慢挪至她身边坐了,看她低首刺绣的认真神情,不仅像极了身世惊变前,眸光还似比之前多了几分坚执,心里有点明白过来。
……今日落水,也真的吓着她了,她也怕孩子出事,怕会失去腹中的孩子……
……经此一惊,她接受了腹中与他的孩子,对这孩子,一如从前,珍视起来……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皇帝紧张后怕了一下午的心,终于因此泛起了欢喜,他望着她专注刺绣的神情,望着她温和眉眼间的为母柔情,望着那绣针下精美的碧叶红莲,心中如有暖泉流漾,忍不住动情轻声道:“绣得真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她却并不看他,手下绣针不停,嗓音淡淡,“我的孩子。”
第161章 乐观
皇帝一愣,看她微垂着清致的眉眼、继续认真刺绣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与她相争,只在心里暗自嘀咕:我们的孩子……
自今日晌午听到她出事,皇帝真是被吓到心神颤裂,几要魂飞魄散,后来虽见她与孩子皆平安无事,但还是紧张后怕到不行,一颗心,迟迟无法彻底安定下来,直到此刻,望着她神情柔和地低首刺绣的模样,长时间忧躁惊惶的心境,才似被一双柔荑缓缓抚平,那些毛毛躁躁、紧张后怕的念头,都慢慢消隐下去,浮上心头的,是祸兮福依的欢喜,是对未来相伴相爱、儿女双全、岁月静好的向往与期盼。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皇帝本就放松些了的心,更是欢喜,与之前用膳时总是只吃半碗就放箸、无论他怎么苦劝都不肯多进不同,今日晚膳,他还没给她夹菜、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她就主动舀吃膳桌上专给她备着的、有调理身体效用的孕妇药膳,不仅比平日多吃了许多菜,连饭也多进了些。
皇帝在一旁看得大为宽心、喜不自禁,想今日这落水,虽然是真吓人,但也真是祸兮福依,她定也是后怕得心有余悸,从而珍爱起性命、珍爱起腹中与他的孩子,燃起了生志,想要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好好地活下去了。
她肯这样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为此开怀的皇帝,等到了夜里沐浴更衣后,见她将御膳房送来的一道樱桃乳酪夜宵,也慢慢用到见底,简直喜得想亲亲她,看到她抿下最后一口、搁下空勺空碗,立开口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她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清茶漱口,皇帝让人将空碗勺撤下,看着她笑道:“郑太医说多吃乳酪、多晒太阳,这腿抽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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