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第228章


那一次,是圣上留他在宫中喝酒,说在这世上,只有与他沈明郎喝酒才是喝酒,只有与他对饮才最是畅快,又说,他外放青州三年,他一个人在京,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真真想煞他了,以后不管他怎么自请,再也不将他外放出去了。
酒至三巡,圣上喝得兴起,酒后真言越来越多,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他知道,圣上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既在心中感念圣上情义,又牵挂单独在家的阿蘅,喝酒喝得很是心不在焉。
圣上渐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打趣笑问:“可是想家里的沈夫人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啜了口酒,圣上见状大笑,“难不成还真像书里说的‘如胶似漆’不成?!”
可不就是如胶似漆,他想到阿蘅,心中柔暖,笑着对圣上道:“陛下比微臣早成亲好些年,定早已熟烂这四字真意。”
圣上听他这样说,唇际笑意却似微微僵住,但只须臾,笑意又如先前扬起道:“朕记得你来请赐婚旨的时候,说你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这话,你可敢到你姐姐面前去说?”
他禁不住嗤笑出声,见圣上眸光晶亮地笑望着他道:“其实你也不必来请,早在听你姐姐说,你发狠话道如不能与那女子结为夫妻、宁愿出家了断红尘时,朕就要上赶着帮你把这亲事给弄成了,你沈明郎可不能出家,你出家了,谁来陪朕喝酒呢?!”
毫无嫌隙的爽朗笑语,恍若就说在昨日,就在耳边回响,沈湛慢走入室内,挥手屏退诸侍,人在避风的房中坐着,可还是觉得寒冷,风从四面八方来,往他的骨血里钻,一腔心头热血,早在世事磋磨下,凝结成冰血渣子,寒浸浸地凉。
……是否早知今日,倒不如当初出家,了断红尘,留阿蘅在青州自自在在地同父兄生活,平安喜乐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踏入京城这座修罗场来,不会遇着他母亲,不会遇着圣上,不会忍受那么多的痛苦,流那么多的眼泪,一生一世,都只是无忧无虑的温家小姐……
窗下的檀几上,原有一只釉红花樽,犹与阿蘅住在这婚房中时,阿蘅每一日,都会亲自攀折花枝修剪插上,记得那夜他从宫中回来时,阿蘅正拿着一把小银剪,站在这檀几花樽前,专心致志地修剪梅枝,他轻步入室,示意侍女噤声,悄悄走上前去,猛地一把抱住了阿蘅,却见她并无他想象中的惊讶反应,反是他不解地将她搂转过来,含笑问道:“娘子呆了不成?可是剪花剪得魂儿丢了?”
他的娘子嗤地轻笑,“傻瓜,地上有影子啊”,她手搂着他的脖颈,双眸璨璨如星地揶揄着道,“有小贼偷偷摸摸地窜过来,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错了,他深夜未归,阿蘅怎有心思专心剪梅,只是在心神不属地打发时间罢了,心中感动的他,将阿蘅抱得更紧,抵额笑问:“那娘子以为,该小贼夜半登门,有何企图?”
阿蘅笑,“贼心贼胆,我可猜不着。”
他亦笑,笑着轻啄了下她唇道:“那为夫告诉娘子,小贼要偷人啦!要把美娇娘偷藏在金屋子里,一生一世都叫别人见不着!”
他笑着将阿蘅打横抱起,坐至内室榻边,阿蘅倚坐在他怀中,一手柔搂着他颈,近前轻嗅着酒味,开玩笑问道:“小贼可是出去喝花酒了?”
他笑问:“若小贼真有这贼心贼胆去喝花酒了,娘子会当如何?”
阿蘅咬笑不语,只是盈盈眼望着他,将手中修花的小银剪,清凌凌地“咔擦”一声。
他绷不住笑得直抖,“这可不行,我可不能去跟赵大总管争位置!”
笑将她手中的银剪,拿搁到一边榻几上,他握住她那只手,送至唇边轻亲了亲道:“咱们还得生孩子呢,未来至少一儿一女,咱们可说好的。”
静谧的深夜里,他抱着她,告诉她他晚归的原因,讲了不少他和圣上的旧事,末了轻对她道:“咱们生两个儿子好不好,一个男孩太寂寞了,骑马射箭都无人陪的,生两个,让他们兄弟一起玩,让他们兄弟,就和我同圣上一样要好。”
她双颊微红,轻嗔道:“什么一个两个,你说生就生啊……”
“嗯,光说当然不行”,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朝她压沉过去,惹得她笑着轻锤了下他,他亦笑,笑得满心甜蜜,温柔低道:“我们的一世长着呢,慢慢来。”
他们的一世,只有十几个月,她如今生下的孩子,也与他无关,那个孩子叫“晗”,那日黎明,他听到了孩子清亮的哭声,听到了众侍恭喜圣上、恭喜夫人……不是夫人了,她如今……是当朝贵妃娘娘……
沈湛孤坐在静室之中,越发空沉的心绪,最后浮想起的,是那一夜饮酒到最后,圣上看他总是心不在焉,不再拘着他喝酒,放他走时,无奈地慨叹着笑语道:“从没见你沈明郎为一女子这般,这可真叫落入情网了,有本事勾织这样一张情网,套住你沈明郎的女子,朕倒想见识见识了。”
秋风愈烈,冷风摇吹得心绪纷飞凌乱,敞开的房门,亦是跟着“吱呀”作响,沈湛抬眸看向门外夜色,见轻细的雨丝飘在晕黄的廊灯下,如绵针一般,越来越密,渐渐转大,淅沥打窗,沙沙作响,又一个不眠之夜,风雨凄凄,人间寒凉,深秋之后,将是凛冬,冬去,春会来吗……
……永不会了……
难得的十来日秋高晴爽后,京城地界再度风雨不休,一场秋雨一场寒,时节渐入深秋,满目萧条瑟冷,凉意逼人,因怕太子殿下受寒,虽尚未真正入冬,但建章宫还是一早即燃起了火盆,每日里薰得殿内暖意融融,宛如春日。
从前身子不爽的太后,最常待在慈宁宫内,甚少出门,但如今,无事时便往建章宫来看望孙儿,容华公主也常随在母后身边,只是在母后笑容满面地逗孩子时,总是保持距离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瞅瞅孩子,再瞅瞅孩子的母亲,不言不语。
这日,太后边抱着孩子笑同阿蘅说话,边摇了会儿手中的拨浪鼓,见容华公主还是一如往日木木地坐在一边,笑朝她道:“嘉仪,过来,抱抱你的第一个小侄子~”
容华公主立将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不不不……我不会抱……”
太后笑着放下手中的拨浪鼓,抱着孩子朝容华公主走去,“试一试,你以后也是要为人妻为人母的,先试一试,学学怎么抱孩子。”
容华公主僵坐着身子后仰,摆手拒绝,可母后还是将孩子抱放到了她怀中,软嘟嘟的婴儿身体靠上来,容华公主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连声急问:“这样?这样?还是这样?!”
母后帮她调整好抱姿,笑道:“抱起来走一走,他喜欢人抱着他到处走走看看,你是他姑姑呢,现在多抱抱,往后才同你亲啊。”
“……姑姑,都叫老了”,容华公主瘪着嘴轻轻嘟囔一声,还是把孩子抱站了起来,她同怀中孩子大眼瞪小眼地盯了一阵,干巴巴道,“好,我现在抱你走一走看一看,但你不许哭,你一哭,就会回到摇床里,什么也看不着了。”
抱着孩子的容华公主,在殿内走了一阵,引她的小侄子,看看室内盆景,看看金玉饰物,起先还好,可没过多久,不知怎么了,怀中的小家伙,就不再有兴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了,伸出小手舞啊舞啊,口中也哼哼唧唧的,令她一头雾水地着急看向母后。
母后笑道:“他这是要娘亲了。”
容华公主见温蘅走上前来,孩子立伸手朝她靠去,乖乖地挨在温蘅的怀里,好像那是最让他心安的地方,一点都记不起方才是谁抱他看来看去了,心中轻轻地哼了一声。
母后近前揽着她道:“你小的时候啊,也像晗儿一样,最喜欢母后抱你,别人抱都抱不久的,有时候母后抱累了,想放你下来歇歇,你都不依,哭闹个不停,眼泪可比晗儿多得多了。”
容华公主听得脸一红道:“女儿离不开母后嘛。”
太后望着阿蘅母子亲密的模样,笑叹道:“是啊,孩子怎么离得开母亲呢。”
她只是随叹着一说,容华公主却听得心中一动,她的心,本来就已经够乱了,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乱的不行,这下子,更是如乱麻一般,怎么理都理不清了。
执迷一人、执迷了十几年不能放手的公主殿下,眼望着温蘅母子,微抿着唇,怔怔地不说话,不知殿外也有一人,正静静地望着她。
皇帝人已在殿外静望许久,他望着阿蘅、母后和晗儿,亦望着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望着她在怔怔静望阿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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